朝华对这位身穿石青色衣衫的女扮男装薄氏大小姐没甚耐心,盖因她方才生拉硬拽将临衍二人拖到了城郊赏春,这一来,她的那两个臭脸的丫鬟也跟了来。朝华自鬼蜮归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这才刚同临衍说上两句话,这横生的一个扰动,熬得她的耐心如生滚的鱼片粥,初时新鲜,时间一久,便只剩了干巴巴的一腔疲倦在此干巴巴地熬。
薄熙雯大小姐在家排行老三,父亲是个通判,她是个话痨。
“江湖儿女江湖事,我虽身不在江湖,但对你仙门中事也懂得不少。这位小哥哥……怕也是到天枢门中拜师学艺之人吧?”此话是对临衍说的,后者腼腆地应了,薄熙雯转头又对朝华道:“你先别说,让我来猜。小姐姐你虽看着不像仙门之人,但瞧这一言一行……啧,听闻仙门之中也有人着常服混迹在普通人之中,你莫非正是其中一位?——天枢门的?”
——我是天枢门的过街老鼠,人家谪仙之地的一根搅屎棍。朝华干笑两声,话锋一转,道:“你为何对天枢门之事这般有兴趣?”
薄熙雯哼了两声,道:“我是没兴趣,我那成日里斗鸡走狗的兄长忒感兴趣。他同我说,若非他身上有家国之情怀父母之肯命,定然去往仙门之中白日飞升,此时也定成了个逍遥六界的散仙。”
朝华没甚耐心,不置可否,又听薄熙雯道:“总之,你二人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亏待恩人。往此燕子丘往西行去,再走十里有个清茶坊,里间坊主是我朋友,我去探望他,半路撞了你们,心生结交之意。若此能一路同行,你二人同我说些江湖中事,我定然受益匪浅。”说是这么说,看着薄大小姐的样子,颐指气使,臭不要脸,这所谓“结交之意”也不过她的一厢情愿。即便朝华百般推阻不愿同她攀扯,但一念临衍在侧,若不拉着他往城外走一走,恐怕二人这月余都说不上话。她实在没有法子,便也只能舔着个脸,同他二人一前一后,拉扯着两个臭脸的丫鬟,一路优哉游哉朝燕子丘行去。
朝华遥看了一眼落在后头同两个丫头攀谈的临衍,又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细数自家兄长不是的薄大小姐,不禁悲从中来,且悲且躁,心头一滚粥熬得更干。
“你兄长在做何事?”朝华随口一问,心不在焉。薄熙雯浑然不知,径自叨了许久,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探。临衍不知何时已同一个捧花蓝的小丫头说笑了两句,那丫头笑意如冰雪初绽,霎是清新可人,霎是年轻而无拘无束。朝华又一挑眉,薄熙雯道:“你若不忿,我这就将那丫头打发走,这又不是甚难事。”
“……我为何不忿?”朝华言不由衷,薄熙雯讥诮一笑,道:“小姐姐,我们都是姑娘,我看你眼睛都要冒火了,这小相公虽看似温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呐。”
朝华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自己一把年纪什么妖风破庙没见过,怎的落到这小屁孩的眼中,自己竟成了吃醋的那一个?她略一张嘴,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薄熙雯大声喊道:“秋兰,你拿花篮。阿樱,你现在就回去,晚饭也别让我看到你。”
四人闻言,皆目瞪口呆。那叫阿樱的侍女一呆,朝华忙道:“大小姐不必如此,好意心领,你方才不是说到天枢门的御剑之术?我于此道略通一二,这就说给你听。”
“……我说你吃个醋也吃的忒憋屈了吧小姐姐?一句话的事,我替你开了口,不谢,不谢。”薄熙雯神情倨傲,言罢也不顾众人脸色,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拿花篮的秋兰忙一小跑跟了上去,阿樱左右为难,浑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是……”
临衍盯着朝华看了半晌,偏过头,不发一言。
——小屁孩一个个自以为是。她轻哼了一声,心下更躁,连带着对薄熙雯都多了几分看不顺眼。
“前头就是,二位随我来。”
薄大小姐此言不假。穿过城郊一片茵茵绿地,再往树林之中行去,溪水潺湲,华枝春满,石桥横跨见底的清溪,鸟鸣之声象征迟来的春意,日光透过树梢撒在泥土地上,一目一景皆是生机盎然。
林中藏了个白墙青瓦的庄子,是为清茶坊。由拱门入小院,檐下一缸金鱼,右侧一藤紫藤花开得甚艳,由青石子铺成的小路绕影壁而去,主厅前有两级台阶,门前挂了个竹帘子,帘子掀开,里间奉茶之人亦浑身清雅。
此人宽衣广袖,方巾束发,面白如瓷,嘴唇薄且红,这一席白衣fēng_liú之仪态,低头奉茶之温雅,令人决计想象不出此竟是一个妖怪——且还是一个素来以淫邪出名的魅妖。临衍见来人,一挑眉,那人一见临衍,手一抖,现下将一杯热茶泼在来人脸上。
“……倚湄公子今日又是闹的什么脾气?”薄熙雯顺其目光往后探了探,临衍迈步上前,朝那“倚湄公子”一抱拳,道:“在下受邀而来,未有恶意,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倚湄公子将临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通透,连带也将朝华里里外外探了一遍。此一人半妖不邪手握长剑,另一人身着绯色长裙一脸恹恹之色,此二人,观之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却也不像什么好人。朝华双手抱臂作壁上观,薄熙雯左右四顾看了片刻,对那倚湄公子道:“这是我请来的仙门贵客,你快去告知那几人一声,让他们乖乖摆好茶点过来长长见识。”言罢又对临衍道:“茶坊主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