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漠,是被天山、葱岭、昆仑山三山圈围成的‘死亡之海’,湿气难入,干烈多风。沿且末河向西的领域,被称作图伦碛,从昆仑雪峰融化而下的玉河、雅河双流并行,冲过山脚绿洲,纵穿图伦碛,汇入漠北的赤河。从典城向东,大漠渐行渐窄,被且末河、赤河南北夹困,收拢于二河共汇的蒲昌海。”/p
“细微的沙粒一遇轻风,便生烟起舞,每年有四个多月风暴天气,届时‘黄沙幕升,白日西隐’,壮观骇人。这一年的风暴少于以往,斋月节这天,更是出奇的静谧。”/p
“沈琮在手札中记道:‘碛如织绣,纹粒不惊,橐痕曲起,缝丘入远。日暮沙燃,炫及穹庭,高天溶胭,新月如血。’夫人曾经翻遍各种史传杂记,连几千里外的西京都有人记载,那天的新月颜色赤红,腥艳绝宇。”/p
“日头一落,天气陡变,先是平地起沙,土腥入室,继而房摇地动,门窗皆碎。典城遭遇过多次沙暴,这次却极不一般,因为风向奇异,不是通常的西北风或东北风,而是东南风,把城中的沙子吹向了大漠,所以沙尘虽猛,典城却因处在上风向,并无危难。”/p
“沈琮见天象非同寻常,不顾妻子阻拦,裹着被子,爬上城楼一瞧,大漠上横贯一道几里高的沙墙,浓蔽狰狞,遮盖半天,似要把血红的新月吞噬,天气间席卷着难以形容的暴怒,他身上被鸡蛋大的石砾打得肿痛不堪,蜷在墙下死死抱着砖沿,亲眼看见城楼上的大旗,门楼上的铁匾,还有数不清的瓦片,象碎纸一般旋上半空,直直的飞进沙墙里。”/p
“半个时辰过去,沙墙才滚滚北上,渐行渐远,消失于天漠汇接之处。待耳中没了风吼,沈琮头重脚轻的从城楼上下来,鼻血混着沙土,脸上一塌糊涂,惊骇之余,连回家的力气都没了。他在城根坐了一阵,定神一想,沙暴的去路是西北偏北,正是铁门关的方向。”/p
“几日之后,铁门关传回消息,拔野宏早就暗中和李睿缔结月鹘归属之约,条件是盛军交出昆恕和银月刀,铁门关聚会,不过是个套子。”/p
“节宴之上,葛禄一族重投拔野宏权下,拒不胁从的兀勒、丁什两族首领尽数被杀,这两族本已迁至碎叶川以西,皆因相信昆恕重立新盟之说和斋月节对月鹘人的诚重意义,才不惜远道赴约。”/p
“昆恕一腔诚愿,害得两族首领惨死,他自己的酒食中亦被下了毒药,劲力全失,一切皆因盛廷的利用和出卖。”/p
“拔野宏严刑逼问银月刀在何处,昆恕痛骂斥责,拒不相告。李睿在铁门关北山坡上的盛军营中,竟然拱手送出昆恕的三个女儿,用以要挟。拔野宏令人当着昆恕的面,凌辱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昆恕怒极,在铁门关顶‘啸震十里,目眦暴血,天地雷变,狂沙疯至’!”/p
“不知是血月凶相,还是真遭天谴,斋月节这场方向离奇的猛烈沙暴,从漠南咆哮到漠北,越刮越猛,摧毁了赤河沿岸几百里胡杨林,淹没了大漠中人赖以为生的片片绿洲,几里高的沙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遮天盖地的扑进铁门关前的山隘,正赶在昆恕这悲天一吼之际,向关顶城楼森然压下!”/p
“宴席瞬间成了坟墓,城关上下无人幸免,只有北坡盛军军营安然无恙。风暴过后,宁王令兵士挖掘了一天一夜,才从沙中刨出大部分死者的遗骸,昆恕的尸体覆在三个衣不蔽体的女儿身上,四人紧抱成团,掰都掰不开。”/p
“无论怎么搜,仍是没有银月刀的影子,那把刀,昆恕根本没有带在身边。”/p
“李睿对刀并不在意,手持缔约,运上几十车尸体,披麻穿素,直奔守月城。到了城下,李睿嚎啕大哭,对城中月鹘余部说‘沙暴天灾,深哀不幸,亲整灵枢,千里扶送’。月鹘人笃信天命,悲恸万分,放棺入城。”/p
“葬典之后,只见缔约,不见银月刀,月鹘人认为条件不足,拒不屡约。李睿抹去眼泪,响指一弹,身后披麻挂孝的护灵军从白衣底下抽出兵刃,挥杀如风,这两百人是他手下万里挑一的精锐,与城外乔装潜至、悄悄集结的两千伏军里应外合,不到半天,就将城中有抵抗之力的月鹘人全都消灭,守月城外的月鹘散部成了没头苍蝇,不足为患。”/p
江粼月不禁苦笑:“中原男子听到边关战事就热血冲头,好男儿就该为国开拓疆土,建功立业,李睿这些手段,是兵书上策,盛廷只在节骨眼上略施微末之力,就将玉西到天山的大片袤土归为己有,有几个人为衰亡的一国鸣不平?”/p
谢荆继续道:“广成帝大喜过望,赐属地名为陇昆,在守月城设陇昆都护府,李睿为陇昆大都督兼兵马元帅。”/p
“李睿上书提议,在陇昆境内减轻徭役,免除丁税,降低商税,吸引汉人源源不断的迁住定居,另设若干‘羁縻府州’,安置散居的旧月鹘人,在羁縻府州内,民政处事仍用月鹘习俗。这些建议被广成帝全部采纳,短短几年,陇昆都护府便有了塞外京都之誉,繁荣不逊于昔日的‘草原金城’。”/p
“可惜李睿建功立业,却不得善终,在一场狩猎之后身染奇症,暴毙而亡,宁王妃得到噩耗,也随之病故。后来的陇昆是李睿之子李烮的天下,这个李烮比他父亲还要冷面狠手,不仅把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