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瓒大军出遂州,沿涪水而下,攻克青石城之后便按兵不动。/p
涪水青石城是与鱼城同气连枝的城垒之一,另外两座是渝水武坪城和渠水广良城,此外还有星罗棋布的隐秘小寨。/p
青石城距鱼城只有八十里,莛飞看着自己亲手堆建的沙盘,呆怔不语。/p
原以为是拒敌有效的连环绊马索,可青石城激战四天便沦于敌手,“纸上谈兵”,说的不正是他?/p
徐敦看着莛飞瘦了一圈的脸,向于俊一叹,“于大人,你劝劝他,一天没吃饭了。”/p
于俊走到莛飞身边,“易公子,敌军来得这么快,出乎你我预料。这几座堡垒比鱼城建得晚,不够完善,垒中是不久前才从村民里招募的新兵,他们不习战事,弓弩无力,炮车失准,不熟号令,甚至不懂如何依据城墙交叉互防,让他们来对付训练有素、斗志顽狠的羌逻军队,失守并不奇怪。堡垒重要,更重要的是守垒的人,鱼城备战充分,绝不会重蹈覆辙,倘若你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就已经输了一半了。”/p
两人走出山顶牙城,眺望远方,莛飞手抚城墙,“于大人,史册中记载的将帅,能在谈笑间运筹帷幄,我真是不敢想,这城上的一砖一石都重责在身,敌军未至,我已心坠千钧,他们怎么能笑得出。”/p
于俊俯瞰山下的滔滔江面,“笑给对手,是灭敌威风,笑给部属,是长己士气,双方将帅如果势均力敌,斗的就是气度二字,气度可以左右人心,人心可以左右成败,你我凡夫俗子,不经百战,何来气度?笑不出来,也无须勉强。”/p
两人望向青石城方向,琮瓒按兵不动,是在等秦州会盟的消息。/p
青石城中,琮瓒刚刚接到信报。/p
他得知伏阙上书的始末,毫不在意的一笑,议和固然省力,不战而获总是不够过瘾。/p
取消会盟也好,困兽犹斗,猎物濒死之搏,最有趣味。/p
只要踏平前方这座小小的鱼城,长江中原,伸手可及。/p
十一月中,琮瓒大军沿涪水抵达空弃的合州旧城。/p
琮瓒纵马踏上江堤,仰望对面的鱼山。/p
秋末日光萧索,山河一片冷峻。/p
灰色的城关悬踞高崖,依势而建,宛如险岭肩头披挂的坚厚甲胄,离江面足有百丈,观之摒息。/p
关上旌旗肃整,没有一丝荒促,琮瓒一路攻城拔寨,这般沉静有备的守垒,还是第一次见到。/p
羌逻军渡过渝水,在鱼城东南的石子山上构筑工事,安营扎寨。/p
琮瓒照例先派使者,去鱼城城下诱降,一个时辰都没到,使者磔裂的尸首就被挂在城头。/p
淋血断碎的肢体拼出一个琮瓒一眼能认出的简单汉字:“不”。/p
琮瓒瞠目冷视,脸上未见怒色,额角的青筋却凸硬如铁。/p
他立即升帐传令,令刘云甫沿渠水北上,去夺广良城。/p
此刻樊尼的军队正向益州逼进,梁安已成惊弓之鸟,龟缩益州,不敢轻动。金越军队在戎州牵着长江上游的盛军兵力,合州南面的渝州已是半座空城,鱼城若有援军,必自东、北而来。/p
广良城上通渠水第一要镇渠州,东望忠州、万州、开州,是东、北援军的必经之途。/p
他让刘云甫在周边打援,他亲自来围鱼城这个点,这样就可以专心专意的,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合州刺史于俊,好好掰一掰腕子。/p
刘云甫分兵而行。/p
琮瓒望着那个血淋淋的“不”字,亦只回了一个简单的汉字:“攻”。/p
鱼城之战开幕,好比一把抵在胸口的匕首,终于开始向心脏剜进。/p
琮瓒五万大军,而鱼城只有四千士兵、六千百姓。/p
身在益州的梁安如坐针毡,从川西、川南调拨援兵已不可能,川北渝水一线的各镇守军因为水灾毁城,都集中在阆州至剑门,悉黎殊即将与魏濂接战,川北不可无防。/p
川东的渠水划在山南域境内,如今之计,只有跨域借兵。/p
梁安打定主意,取出平川行军总帅的御赐兵符,征调山南域渠州水师沿江南下,兵援鱼城。/p
梁安不知道,此刻正有一路义军昼夜兼程,赶往合州。/p
林雪崚一出秦岭,就得到鱼城开战的消息。/p
义军过梁州,入诺水,轻舟顺流,七天之后赶到诺水入渠水的归仁县。/p
河口便利,消息灵通,她一面让大伙泊船休整,一面派人打听战况。/p
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来刘云甫已于一日前攻克了广良城,占据了通往合州的必经要地。/p
林雪崚喉上一紧,广良城和青石城一样,是合州向外延伸的锐爪,如今锐爪断了两只,江上多了刘云甫这拦路虎,太白义军实在是晚了一步!/p
公孙灏道:“宫主,事已至此,懊恼无益。渠州水师南下增援,一定会设法把广良城夺回来,咱们赶去相助,会会刘云甫这个叛贼!”/p
林雪崚本想在归仁县停一宿,一合计,只歇了两个时辰,便又下江,第二天黄昏赶到渠州。/p
等待义军的,是更坏的消息。/p
渠州水师抵达广良城,与刘云甫在江面激战半日,不敌而撤,折损大小船只一百余艘,连指挥使所乘的楼船战舰都落入敌手,残兵余船退至广良城东北六十里的柴草湾,士气大挫。/p
义军船队一刻不歇的赶到柴草湾时,已是次日午夜。/p
满天寒星照着秋夜草港里创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