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电腾龙抖抖鬃毛，冲飒露一龇牙，挑衅示威，飒露立耳警惕，雍容不动。/p
李烮身边的孔良虽然对江粼月的容貌有些印象，却完全无法把这个锋芒毕露的人与博象亭中嘻嘻笑笑的渔夫合二为一。/p
世上还真有在李烮面前也不逊威严和光彩的人。/p
江粼月将身一探，目光凌人，“定军侯，你让我的女人卖命，令她出入遍布流沙毒器的死地，深陷重围，你一分愧疚都没有吗？”/p
李烮冷冷回应：“既然身为大盛突军，就必须要冒常人不敢想象的风险，完成最艰苦卓绝的使命。我眼中的将领，没有男女之别，只有能和不能，勇和不勇，忠和不忠。我敬她，信她，才会用她。这里没有谁在为谁卖命，沙场本就是无边陷阱，选择征战的，人人都在阱中。”/p
江粼月目露鄙屑，“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可说白了，在你眼中，任何人都只是一件兵器，你拣锋利顺手的使，钝了磨，断了扔，折是注定，不折是幸。你的心若是沙场，无时无处不是沙场，你可以荒芜无情，但你别忘了，沉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只是你自己，别拉陪葬！”/p
一带马缰，扬长而去。/p
张鼎臣和孔良目光一对，屏住呼吸，望向李烮。/p
李烮微微侧脸，目送江粼月的背影，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擂鼓！”/p
咚咚鼓声加快了盛军的席卷之势，郯军丢盔卸甲，死伤无数。/p
熊函换了小卒的衣衫夺路西逃，身边仅余两百残兵，他想起胡遨之惨，没有回西京复命，直接北投浑朔去了。/p
双关大捷，盛军没有庆贺，迅速清理了战场，天气渐热，不及时收拾会有疾疫。/p
林雪崚疲惫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的跨过地上的碎甲弃盾，走到李烮跟前，按军规交还令箭。/p
李烮早就看到她，一直默默注视。/p
她呈上的令箭焦黑似炭，她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鼻子以下因为遮过湿布，稍微白些，被汗水一花，成了猫鼬，报述军情时憋不住咳嗽，嗓音嘶哑，一呛一口黑。/p
李烮接过令箭，“林将军辛苦了，改日再述。”/p
林雪崚抱拳躬身，李烮刚要伸手托扶，她已直身退后，转头离去。/p
这晚李烮取来启明军的折伤簿，挑灯细看，翻到最后，凝默不语。/p
他回忆林雪崚的倦容，从怀中取出那张军令状，自己是个冷血之人吗？/p
从少年时命系疆场那一刻起，他便克制悲喜，不让大起大落的感情左右自己的决策和判断，他必须在败局中保持冷静，在胜局中保持清醒，所有的遗憾、伤痛、懊恼、欣慰，都是心壳以外的浮叶灰尘，久而久之，连父母亡故、妻子猝死，他都不曾伤筋动骨的恸哭，只觉人生如旅，自己也在其中，早一步迟一步，都会在地下重逢，得失轮回，纠结无益。/p
心是沙场，无时无处不是沙场。/p
他想着江粼月的话，对灯沉思片刻，叫来孔良，“蒲津关之战死者的家属，衣粮终其身，伤者抚恤加倍，一等残疾准许返乡，公孙灏创口溃脓，军医虽已料理，可伤兵太多，照顾不周，你今夜就差人把公孙灏送回太白山。”/p
孔良走后，李烮又将郭百容请至帐中，“郭督治，你亲点一支精兵，天明前出发，穿山路赶往蓝田关，偷偷埋伏在关口两侧，王郯随时会弃京出逃，你先一步扼住他的退路，不要声张。”/p
蓝田关从是西京去往商洛的唯一通途，千里行军，终有收网之时。/p
郭百容郑重道：“定军侯放心，百容死不辱命。”/p
承业三年七月，哥舒玗的凛军突破岐山，克郿县，在盩厔与田阙率领的大曦右都军激战。/p
李烮破双关之后，并未急于求进，而是有条不紊的在华阴养兵休整，王郯的弟弟王览趁机进驻渭南，作鱼死网破之争。/p
安北军统帅太史琦是广成帝册封的为数不多的异姓亲王，这些年功绩平平，却因高居贺兰王之位，傲慢自负，早想与李烮争锋。/p
他见李烮的两部人马逼进西京，自己也不甘落后，一口气攻克新平，然后长驱直入，夺下咸阳，与西京隔渭相望。/p
西京三面势紧，大曦朝堂上无人敢言，王郯喷着酒气，大骂百官废物，用皮鞭抽打臣将。/p
活活抽死两人之后，金广廉终于长叹一声，持笏出列，跪于血泊。/p
“陛下息怒，太史琦急功好胜，疲兵轻进，倘若陛下暂时移驾出城，屯于东南灞上，太史琦必然迫不及待的扑入西京，入关的安北军不足五万，而陛下身边还有曦军十五万，等敌兵入瓮之后，陛下冷不丁杀回城中，必能剿灭贺兰王，大挫盛军锐气。卑臣拙见，如有冲撞，恳乞陛下恕罪。”/p
金广廉语调低平，“猪王”之辱犹在心头，本不想再出谋划策，可不忍目睹同僚毙命，如今睁眼受罪，闭眼也是受罪，如果此计冒犯，被王郯活活抽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p
王郯手提血鞭，还在邕州做狱卒时，金广廉就是他的跟班，如今最早追随他的旧部，已经所剩无几。/p
换了别人提这离京之计，不由分说先暴抽一顿，可他看着金广廉空落落的一只袖管，提鞭的手捏紧未动。/p
金广廉在寿县被叶桻斩去一条手臂，那是郯军最绝望最惨淡的时候。两年来，一起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