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刀子,在裙上揩揩手,过来蹲在叶桻身边,左看右看,“面上要刮,头发要洗。”/p
于是烧了水,帮叶桻梳洗,叶桻没什么力气,任她折腾。/p
打理完毕,确是精神了些,也攒了点力气,叶桻索性挪到火塘边上坐着。/p
林雪崚继续剥栗子,切蘑菇切笋,“村里的人今晚一定要做驴肉高汤给你补身子,我实在拗不过,只好依了他们,同叔和婶子现在正忙着杀驴呢,咱们怎么回谢才好?”/p
叶桻愧疚一叹,“已经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过意得去?”/p
林雪崚把切好的山珍丢进鼎罐。她的包裹落在河心礁上,这几日都穿杨氏的暗紫麻裙,头裹青布帕子,衣裳太宽太短,在身上晃荡,手臂露出一大截,在黑水暗溪里刮破的伤口和被蝠王咬出的小洞都清晰可见,又因失了血髓,脸色不一般的苍白。/p
叶桻怔怔看着,颇觉陌生,相处了十六年的手足,到底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了呢?自己游荡鬼门关,精疲力尽的回来,之前的事变得遥远,婚堂丧妻的摧心之痛终于转淡,化为萦绕深处的伤感,对雪崚的恼恨埋怨也终于消褪,化作摸不着痕迹的隔膜。/p
生死一场,仿佛什么都轻了,卸去一些负累,也辨不清细微,麻木迟钝,懵懵恹恹。/p
他看着雪崚憔悴之状,缓缓叹道:“崚丫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p
林雪崚悄悄一愣,世上原本只有三人叫她崚丫头,母亲死后,只剩父亲和叶桻。/p
自从离开衢园,他冷淡疏远,每日不多一句没必要的话,也再没这样叫过她,现在可是消了几分怨气,终于不再排斥?/p
一霎那,她浑身酸痛,泪水糊眼。/p
这些时日拼着最后一分倔强,再委屈再难过,也不肯在他跟前示泪,半空桥决战之苦,黑水暗溪之险,蝠王之恶,穿骨之痛,都是咬咬牙糊里糊涂的挺过,此刻一切均在这失而复得的称呼面前崩溃。/p
她慌忙用胳膊肘遮住眼睛,袖子转眼被泪水浸湿,仍屏着不哭出声。/p
叶桻皱眉,“怎么了?”/p
林雪崚遮着眼摇摇头,“好热的汤,熏了眼睛。”/p
小虎三步两步跳进来,“哈,叶哥,真有你的,林姐姐都欢喜哭了!”/p
林雪崚揩揩眼睛,“同叔和婶子啥时候回来?野鸡野兔炖好了,等他们一起吃呢。”/p
小虎嘿嘿一乐:“我爹刚传话,说裕二哥和罗老爹捕了一头野猪,他们几人要接着宰猪,一时回不来,今晚真的是要过年喽!”/p
林雪崚摘了两只鼎罐递给小虎,“那就赶快趁热给他们送去。”/p
小虎接过,挤挤眼睛,“林姐姐,想支我走,直说就行,我才不妨碍你们俩说话!”/p
等小虎走了,林雪崚把剩下的鼎罐摘下,先盛一碗只有素蔬的鸡汤给叶桻热胃,然后仔细把野鸡骨架拆了,仅挑松软适口的好肉给他,生怕他大病初愈,吃得不适。/p
叶桻道:“你的厨艺比师娘差得远,这回倒叫人刮目相看。”/p
黄昏时分,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到杨大同家来,男女老幼围着火塘坐了两圈,过节一样。/p
驴肉高汤是白果坳待客的至礼,几年未必有一回,光看那三尺大鼎就觉得隆重之极,旁边用新鲜木炭烤着野猪肉,坛子里盛着杨大同自酿的果子酒,满屋欢声笑语,众人纷纷恭贺叶桻康愈。/p
叶桻愧疚感激,向众人行礼拜谢。/p
万先生笑道:“谢我们作甚?谢这丫头才对!几时娶进门,生一堆胖小子,我们此番才没白忙啊!”/p
众人大笑,连声附和,都觉得这样赏心悦目的一对男女,仙人幻化的一般,若不永结秦晋,真是辜负上天。/p
叶桻和林雪崚听得此言,神情俱是一黯,大伙儿正奇怪,门口忽然有人叫道:“林姑娘!”/p
林雪崚抬头一瞧,喜上眉梢,“武珲,你怎么来了?”/p
众人将武珲让进屋,这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开心得语无伦次:“我就知道青龙寨那些匪人骗我!说你落水淹死了!我偏不信,铁了心要来这儿再看一眼,你果然没事!叶哥也都好了,真是吉人天佑!”/p
林雪崚笑道:“多谢你记挂。”/p
“林姑娘,我爹一直说那日太吃惊,怠慢了你,后悔得很,请你别见怪!”/p
林雪崚连忙摇头,“怎么会,你后来又去青龙寨,太冒险了,没惹你爹骂么?”/p
“管他呢!我爹就知缩头躲安生,就因为他怂,青龙寨才那样猖狂。”/p
林雪崚面露愧疚,“我实在太急,后来又忘了传个信给你,你翻山越岭的,快歇歇。”/p
武珲高高兴兴坐下,乐得分享野猪炙和驴肉汤。/p
叶桻半昏半醒时,对武珲有模糊的印象,知道是报信领路的救命人,连忙上前相谢。/p
武珲见到叶桻恢复后的样貌,又瞧瞧雪崚,挠头一乐。/p
待叶桻归位,林雪崚悄声问武珲:“青龙寨这两天有什么动静?”/p
“唉,亢宿使者来村里掳走了三只半岁羔羊,五只乌骨鸡,说他们寨首近日疲累,伤了元气,要拿去滋补。这还不算,又令我们两日内捉八只两斤以上的甲鱼,要肌肉肥厚、腹甲有光、四脚乱蹬、凶猛有力的,若不按时送上礁去,或查不称心,数量加倍。隔壁吕叔被甲鱼咬了手,差点废了一根指头。”/p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