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如此,天子不妨与月鹘议和,但不要只对晢晔一人,可以给月鹘九部族长同时下书,各赐封赏。月鹘人依赖天山草原,本来无意东攻大盛,现在是借着银月刀重现、君长回归的振奋,跟着晢晔复仇雪恨,等振奋转淡,就会疲惫茫然。晢晔初登君位,凝心聚力,断然不会让九部私自与盛廷妥协,不管他如何协同各部,都会费些手段,这次议和的目的,是拖缓他的锋锐,熬到河东出现转机。”/p
他说得吃力,咳嗽起来。/p
傅锦程郑重答应,“殿下放心,这些话我一定转告。我来时天子有谕,若御医说你没有性命之忧,便准你回西京王府休养,你少些操劳,安心清毒调理,才能早日康复。”/p
李烮长叹,“多谢天子恩典。我过去逞强惯了,最怕卧床不起,这次身心疲倦,终于到了惜命知足的年纪,以后只怕想操劳,也没精神。阿迪和皇子,还是没有消息吗?”/p
傅锦程黯然摇头,好言劝慰一番,告辞离去。/p
李烮继续休养了几日,在随从护侍下离开三仁祠,返程回京。/p
御史台狱,亢宿使者一麻溜儿的进了虎头牢,“寨首,邝公子的药已送到凛王手中,按理可保万全,谁想李烮仍是饮酒中毒,就和死了一样,数日后才回了点活气。弟兄们好奇,在吕春祥回程途中,把装御酒的壶偷出来窥了窥究竟……”/p
“你们偷了酒壶?”/p
“哪里,大伙不敢乱搅和,只是顺出来看了一眼。这壶貌似没什么,亏得老六的夜盗贼眼,发现壶上钉着一支比发丝还细的针,透瓷而入,嘿嘿,这手法,哥儿几个太熟,光看着都脊梁发麻。壶中已空,老六仓促之间,用袖口在壶嘴内抹了一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壶送了回去,之后扯了袖口,在烛火上一舔,火苗由黄到紫,最后变成了绿的。”/p
飞链蛇毒。/p
毒牙里的毒液极难配制,离了大巴山,难有毒源,田阙上次还是在秦岭栈道堵截天子时,舍得拿出来一用。/p
细针毒少,又是自口而入,而非见血,否则太白宫的药未必能抗住。/p
江粼月凝神琢磨,亢宿使者又道:“世子和皇子,也有了些眉目,十有八九是贞婴门所为!”/p
江粼月打断思绪,“你说什么?贞婴门早已逃至金越,难道他们回来了?”/p
亢宿使者搓拳,“十三门这些年七零八碎,变得十分隐秘,千头万绪,不易追踪,这次应该是黎春萼亲自出马,他混进宫中,时男时女,一会儿是内侍,一会儿是宫娥,善哄善骗,伺机接近皇子世子,得手后,走了马四福当年在西京城下挖的地道,出了皇城,石沉大海。兄弟们查来追去,还是没有摸出两个娃娃的下落。”/p
贞婴门擅拐幼童,可就算黎春萼本领再大,入宫劫人也不易得手,能召动黎春萼又熟悉皇城布局和暗道的,只有田阙。/p
亢宿使者切齿道:“掳走双子几乎置凛王于死地,被咱们所布的假鹰劫搅和,酒壶投毒,又有太白宫的药防护,这几波暗战之后,两边心知肚明。现在进凛王府、御史台狱的每样器物饮食,我都让人三查五验,可就算一直防着,也难免百密一疏。寨首,咱们对玄武君早就仁至义尽,他若作起狠来,祸患无穷,为何不……”/p
江粼月沉眉摇头,“李烮选择以退为进,几乎被毒去半条命,不只是为了让对手松懈一时,而是有长谋远虑,他留着田阙,必有缘故,咱们先别轻举妄动。”/p
他担心的不止田阙,黎春萼被林琛刺瞎一目,老桃子和喇蛄四曾在西湖边上商议,要将林雪崚一千两卖给黎春萼,贞婴门主回到中原,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瞎眼毁容的旧账。/p
江粼月捏紧锁腕铁链,抻得哗楞一响。/p
上次林雪崚出秦岭入高原,他替她看家,守着衢园和师父,这次她从江南奔灵州,他又替她守着李烮,这女人,只顾东征西杀,不知道他最想守着的,只是她一个吗。/p
进入三月之后,灵州城外的黄河河面出现蜂窝般的纹路。/p
冰层依然结实,但颜色已非匀白,而是一团团的白斑,从城楼俯瞰,宛如漂着无数发光的云絮。/p
这是温遥期盼已久的开河征兆,可他愁容未散,一人闷在城楼内,瞪眼盯着面前的沙盘。/p
沙盘上的灵州枕依黄河,隔河面对沙漠和贺兰山南麓丘陵。几天前,探骑在沙漠深处发现晢晔大军主力,没想到一日风沙之后,再也找不到这批人马的踪迹,就象从没出现过。/p
月鹘人猛马快,极能吃苦,这样的沙漠劲旅,可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只有从前的凛军可以匹敌。/p
温遥令灵州周边各个戍城堡寨严加防范,彼此呼应,巡警布哨,急情以烽火狼烟为讯。/p
各寨打探的消息汇集一处,越发令人困惑,晢晔主力大军的方位忽南忽北,忽东忽西,真假难辨。/p
温遥从军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头皮麻栗的感觉。对手明明已经到了眼前,杀气弥漫,可自己就是摸不清他们的行踪,象一个等待刺客的瞎子。/p
虞坡在玉门关被剥成血鹰,对人心震吓极深。各城严守静待,没有慌乱,只是到处散布着难以言述的恐惧。/p
三月初十,灵州被一场奇怪的大雾笼罩,五十步外不可见物。/p
温遥令人在壕沟外增设铃架,以防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