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相处久了,他才渐渐明白,蓝罂是上天给他的赐赠。他被掳去金越,孤身临危,蓝罂万里跋涉,相伴相助。他继承父志,治水救灾,风餐露宿,能陪伴他的,只有蓝罂这样荆棘般的女子。/p
两人志同道合,她和他并肩抗御时的心命相连,征服万难后的激励感慨,岂是寻常莺燕所能给予?/p
如果从金越返回大盛之后,他对前途和自己还有一些不知根底,窦三郎的出现倒象一面镜子,把他的心照得透亮。/p
想到此,莛飞按着肚子,站了起来。/p
初到凉州时,叶桻安排他和蓝罂跟随难民返回中原,先到秦岭安顿,等日子太平了,再设法重建衢园。/p
风沙险途终有尽,光是想想中原的青山绿水,香茶美食,也能让人的心飞起来。/p
莛飞和蓝罂背着行囊,夹在人群中出了城门,可没走多远,蓝罂的脚忽然定住,就算被人流推推搡搡,连骂带撞,也不挪动,象一棵被河浪冲刷的水草。/p
“小飞,聆音蛊不除,我不踏实。”/p
她在折罗府用一块牛骨存了许多聆音蛊,放在铁匣子里,每日费眼费神的琢磨。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她不相信这道难题没有答案。凛军之悲,托赫提叔父之惨,把她骨子里的硬气逼了出来,就这样走,她不甘心。/p
莛飞并不意外,他圈着她的肩,推开人潮,回到城中,与她的意愿相比,青山绿水,香茶美食,又算什么。他当天就跑遍山野,找到一块透明矿石,为她磨了更大更好的露珠镜。/p
此刻莛飞听叶桻讲述灵州战况,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聆音蛊这妖物的末日,应该来了。/p
这些天莛飞和军医们一道夜宿兵营,蓝罂有一顶单独的帐篷。军医们白日劳累,夜里轮值,有空睡觉时一瘫就着,鼾声如雷,莛飞被吵得受不了,就卷上毡子去帐口躺着。/p
这晚在帐口都难以入睡,子时刚过,外头脚步渐近,一人低声呼唤:“小蓝妹子,你灯火没熄,可还醒着?”/p
听口音,不是窦三郎又是谁?/p
莛飞拨开帐帘,向外张望,窦三郎身高腿长的站在蓝罂帐外,佩剑盔甲在夜色中微微发亮,衬得他魁梧英猛。/p
更特别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大团闪闪烁烁的紫色小花,象几百只萤火虫汇聚一处,美不胜收。/p
蓝罂掀帘出来,立刻被萤光曼妙的紫花吸引。/p
窦三郎腼腆一笑,“这是姑臧山下的稀罕物,叫作顷息草,白天看就是普通小草,每当河西由冬入春,它第一个开花,只不过开在夜里,就子时前后那么一小会儿,常人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稀罕物,我特意去摘了些,路上用河沙包着根,让它们撑到开花,给你瞧个新鲜。”/p
他踏前一步,夜色遮着微红的脸,“小蓝,你喜欢吗?现在正是花季,姑臧山下还有很多,晚上它们一起发光,星星海似的,好看极了,你若想看,我带你去。”/p
蓝罂接过顷息草,专注端详,小心轻嗅,目中闪闪发亮,也不答复道谢,扭头捧花入帐,把窦三郎忘在帐外。/p
窦三郎涩然无语,挠头楞了片刻,憨笑一声离开。/p
莛飞放下帐帘,小蓝收了花断然不是接受爱意,也不是被花的美丽吸引,而是一见不认识的植物,好奇药性毒性,有无医用。/p
他有点同情起窦三郎来。/p
次日蓝罂一直闷在帐中,傍晚时来找莛飞,她脸色疲倦蜡黄,一双眼睛却透着少见的笑意,一言不发,径直拉着他的手来到她帐中,从水桶里取出一片鲮鲤甲,“你看,已经析不出蛊泄了!”/p
莛飞惊喜,“怎么,可以杀死蛊虫了?”/p
蓝罂把他拽到灯火下方的明亮处,让他用露珠镜细看她的各种样本,“聆音蛊可耐沸水、寒冰,煮不死冻不死,能在水里、血里飞速繁殖,一夕成灾,可又不怕旱,即使在干燥沙漠里也能活几十年,它们不怕剧毒,不怕杀虫药酒,哪怕把沾了聆音蛊的骨头焚成灰,小虫依然有一多半安然无恙。”/p
她凑近他身畔,用一根细鱼刺挑拨指点,“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这么皮实,用你新磨的露珠镜细看了好久,才知道它们的厉害之处不是杀不死,而是一旦有一丁点儿不适,就会瞬间舍了活性,变成一个极小极小的硬硬枯壳,这枯壳对什么摧残都毫无反应,一旦条件合适,又会立刻恢复成原来的虫形。”/p
莛飞恍然大悟,“我听我爹讲过,石危洪走火入魔,会坍缩成皮骨,原来虫子也会?”/p
蓝罂忍笑摇头,“虫子和人天差地别,是不一样的。”/p
莛飞好奇,“那你有什么法子对付这枯壳?”/p
蓝罂道:“我试了几十种办法,都不管用。昨夜窦三哥送了一束顷息草来,这草深夜开花,只开片刻,其实在许多气候酷烈、白日暴晒的地方,都有夜间开花的草木,因为夜里凉爽,虫蚁活跃,可以借虫传媒。这些夜花吸引虫蚁的手段各不相同,异香、蜜汁、萤光……千奇百怪,开花时间越短的,吸引虫蚁的本领越高超。宁夫人用圣兰息吸引宣女头上的菟丝血蠕,圣兰息就是一种夜花,我在折罗府给托赫提的叔父驱蛊,用的也是类似的办法。”/p
“窦三哥说顷息草开花时间极短,我便想试试此花的引虫之力,昨夜一试,发现这花有个独特的本事,它不仅能用香气和萤光引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