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发矍铄的段铮,默默转动手中的银月刀,眼中的沙场血色遮住了一闪而过的痛惜。/p
“段老哥,你不是有负累的愚人,本可以劫劫财,喝喝酒,快意人生,不必象他们一样,糊里糊涂,变成一滩分辨不出的泥血。”/p
段铮哈哈大笑,“赵漠,你过了半辈子,却根本不知道何为‘快意’。被砍一道伤,砍还千百道,得来的不是快意,是糊给自己的一层层狗皮膏药,我今日就算变成一滩泥血,也比日后称王称帝的你,畅乐百倍!”/p
白虎刀风雷一挥,迎向血光绽放的银月刀,“世上只有拦路虎,有谁敢拦老虎的路?”/p
林雪崚驰马冲奔,兜了几个来回,哪里找得到叶桻的去向,她心若滚煎,却不允许自己乱方寸,失大局。/p
战场正中的金旗军见她负伤,穷追不舍的跟杀而至,林雪崚将心中之怒化作剑上之利,雪光所至,彗炽横空。/p
四面八方的启明军、盛军、凛军,皆以剑光为励,青肝碧血,搏命奋击。/p
天色由暮入夜,这一场大战,远比晢晔预料得艰苦。月鹘军来来回回,激战整整一日,重创西北盛军,早已力超所能。/p
东栾渐被醒刀之气重伤,仍在指挥厉旭坛与红旗军血搏,柯文熙的抹濂枪挑青旗军主将于马下,惊春栈趁势将青旗军杀退三里,羿射坛射散了白旗军,月鹘军围而缺角的捕鱼术变成了决堤而泄。/p
北方号炮连响,甘振调军接应,温遥的盛军大举冲出重围。/p
晢晔果断传令,让金旗牙军吹号角收兵。/p
段铮被银月刀劈得伤口纵横,白须白发都被鲜血染透,可他越战越勇,仍在大笑,“赵漠,你见势不妙,现在想逃?”/p
晢晔心神不宁,撤退的盛军有凛军掩护,启明军断后,甘振为援,后两者锐气犹猛,不是没有突然反击的可能。/p
月鹘收兵,必须收得有策略,不亲自调度,他不放心。/p
流光绝汐剑北绕南指,夜色之中剑光华亮,果然是林雪崚见月鹘军收兵懈怠,让正在断后的启明军反戈一击。若月鹘抵抗不住,只怕会反胜为败。/p
晢晔目中寒光毕露,“老段,真找死,我送你一程!”/p
他纵身一跃,双足狠踢,“大提涉式”连环夺命,银月刀划出日光般的宏亮,是北斗钩法里最磅礴的“日月经天”。/p
他在神鹰教压抑自敛,这无比张扬霸道的钩法,段铮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p
段铮毕竟上了年纪,虽然意气勃发,但血战至此,体力不及晢晔,大提涉式的凶悍六踢,他连避五踢,没能躲过最后一踢,身体后倾失衡。/p
银月刀当空而划,光芒爆亮,将刚猛了一世的白虎刀一劈而断,亦将段铮拦腰一斩为二。/p
段铮身分两处,肠脏尽出,血流满野,却在临终前,将晢晔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看得一清二楚。/p
他竭尽最后的力气,铮铮一笑,“痛快!”/p
晢晔踩着破碎的肠脏,踏血而至,看着段铮的瞳孔慢慢散开。/p
紧攒的眉心不自觉的一抽,他自从悄悄跟随石危洪来到中原,便不允许自己和任何一个汉人有深交厚谊。他可以用神鹰教为饵,看教众被屠而亡,他可以害谢荆,伤江粼月,劈纪铁离,卖角宿使者,虐燕姗姗,杀段铮。/p
他应该无动于衷,可为何现在,竟有一丝悲空?/p
银月刀吸饱了血,光隐而收。/p
晢晔木然的提着刀,靴上沾着段铮的血,一步步走回马旁,呆立片刻,提缰上马,驰回月鹘军中。/p
林雪崚远远看见银月刀刀光暴绽,而后饱血而隐。/p
饱血而隐。/p
她拼命睁着双眼,继续调度启明军各部,脸颊忽然剧痛,象有薄刀正一层层的把脸上的肉削去。/p
那是流泪如瀑之痛,不受控制,如刀似割。/p
盛军突围北撤,尉迟阳早行一步,挟着叶桻向北飞驰。/p
前方号炮震响,火把耀空,甘振出城接应,率军而至,与尉迟阳撞个正着。/p
甘振身边的盛军一见落单的月鹘将领,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上前围剿。/p
甘振看得清楚,尉迟阳马上另外横着一人,手中握着凌涛剑,被绳套圈着,全身是血。/p
甘振怒吼一声,飞骑而出,手持长柄战斧,把其他盛军甩在身后,“贼将,还不下马就擒!”/p
尉迟阳挥刀接战,两人以前切磋的时候太多,闭眼摸熟的战了二三十个回合,甘振瞅准空子,虚抡一斧,探手一拎,把叶桻抢到自己马上。/p
尉迟阳作势狠攻,却卖个破绽,引得甘振一斧砍中他的后背,尉迟阳痛得面无血色,拨马败走。/p
甘振佯追半里,勒马停住,把叶桻扶下来,解开绳套。/p
尉迟阳知道盛军会在麦田山陷入死境,而唯一可与神鹰阵一搏的,只有能以三百骑士与葛禄大军周旋的叶桻。他派人送密信给叶桻,叶桻及时赶至,救盛军于绝境,尉迟阳又在大战中欲救故擒,把不要命的叶桻安然送回甘振手里。/p
甘振长叹,不知他那一斧是不是太重,能否让尉迟阳回到晢晔跟前,自圆其说。/p
晢晔指挥收兵,月鹘军退回黄河西岸,凛军护着温遥的残兵回到灵州。/p
断后反击的启明军最后离开战场,比盛军迟了许多,林雪崚怕灵州二度开城,给近在咫尺的月鹘军可乘之机,没有跟进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