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沅先前总推说只闲来看过几本医书,此时也无心藏拙了。

她入宫,原本不就是要寻一个靠山么,刚好沈娘娘心性不恶,倒也值得引以为靠。

朱沅一半是真心怜悯沈娘娘母女,一半也是为着沈娘娘记住她的功劳,此时是使尽了浑身懈数,几碗参汤灌下,又手脚不停的替沈老夫人推按,终是让沈老夫人转醒。

沈老夫人一睁开眼,就四处搜寻,找到了跪在旁边的沈娘娘。

她伸出干枯的手拉住了沈娘娘的手,低哑而虚弱的说,“莫哭……为娘也没遭什么罪,先前只是怕我向你和太子告状,不许我出门,近半年才……”

这样的安慰,比她直述自身所遭受的苦楚更令沈娘娘伤痛。

沈娘娘两眼哭成了桃子,抽抽噎噎的:“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一门子心思只钻自个的牛角尖,上不知道孝敬关爱母亲,下不知道教养儿女,如今想来,真羞愧万分,恨不得立时死了!”

沈老夫人连忙挣扎着欠身:“胡说!”

沈娘娘赶紧将沈老夫人按了下去:“好,好,我胡说,我胡说。您躺着。我不死,我要活着赎罪。”

过得一阵,命人快马去请的太医也赶了来,细细诊过沈老夫人的脉道:“启禀娘娘,老夫人虽掏空了身子,然生机未断,也是抢救得时,万幸万幸!宜温吞用药,慢慢滋养,定然无碍。”

沈娘娘大喜过望,笑着看了看一旁的朱沅,心中暗暗感激。

母女俩又哭又笑的说了一阵话,沈老夫人终因体虚,又沉沉的睡去。

沈娘娘摸着母亲树皮一样的枯手,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慢慢的收了泪,站起身来,转脸对朱沅道:“走罢,我们去会一会他们。”

朱沅会意,上前扶了沈娘娘的手,两人向外走去。

沈家上下在屋外站了一地,见沈娘娘出来,纷纷行礼。

沈娘娘裹着皮裘,站在廊下,目光慢慢的打量着下头众人。

沈侯站在最前头,他甫一听人来报月夫人下手被沈娘娘撞了个正着,就心知不好。

他这大女儿自来是亲近她娘亲,沈侯嫌她是个女儿,历来是偏疼下头几个儿子的。倒没想到这大女儿有这般造化,能当得成皇后。待她成了皇后,沈侯自然是要多慈爱有多慈爱,却没曾想除了皇帝例行的封赏,这沈皇后也从未为沈家谋求过好处。

外头人不知道沈娘娘被废的实情,自家人是知道的,沈侯当初自然是暴跳如雷,恨不能抽死沈蕴棠。谁知这皇后被废,沈家竟是丝毫未被牵连,反是次女沈蕴棠搭上皇帝这条线后,倒是为下头几个兄弟求着了差事。

沈侯当时就想:蕴棠也并没有进谗让皇帝废后,蕴棠甚至还苦求皇帝善待蕴兰呢,也是蕴兰自个不争气疯疯癫癫的弄丢了后位,实在怨不得旁人。有这般想不通么?效仿俄皇女英共侍皇帝,岂不美哉?

此时他弯着腰,心中也并不如何恐慌: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还能弑父不成?也就是摆一摆姿态,让她发一通怒火,也就罢了。

谁知沈娘娘迟迟不叫起,沈侯闻信来得匆忙,外头没披斗蓬,北风又是寒凉刺骨的,不免有些熬不住了,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娘娘。

一眼看到沈娘娘满面笑容,沈侯不由心松了一半:任谁看到须发染白的老父低头,那也是受不起的。

沈娘娘莲步轻移下了台阶,轻声感慨:“也是十数年不曾归家,下头几个弟弟、弟媳,看着都面生了,你是大弟罢?”

沈常居大喜过望:“是,大姐姐,我是常居啊,这是我媳妇蓝氏。下头还有两个侄女,三个侄儿。”

沈娘娘笑吟吟的:“都来了么?”

沈常居道:“在前头念书,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们来拜见。”一边说,一边看沈娘娘笑容亲切,就想着直起身。

朱沅在一边冷喝一声:“大胆,跪下!”

沈常居下意识的膝盖砰的一声落了地,迷惘的往沈娘娘看了好几眼,指望她呵斥身边大胆的宫人,谁知沈娘娘笑容不变,沈常居心就往下一沉——原来还指望沈娘娘只责怪月夫人——这样看来是都怨上了。

沈娘娘朝一边的宫人道:“领着人,到前头书院去将我这些侄儿们都一并请来见见。”

宫人们应声前去。

沈娘娘又移了一步问道:“这是二弟?”

老二沈常展就不敢像沈常居那般侥幸了,老老实实的道:“常展给大姐姐请安,这是贱内魏氏。”

老三沈常犀的媳妇难产去了,到如今还未娶填房,倒是光棍得很。

不一会儿前头书院的沈家第三代都给请了来。

沈侯的老腰熬不住了,唤了一声:“娘娘……”

沈娘娘笑着点了点头:“老侯爷热了,帮他解了棉服……嗯,给大家伙儿,都解了外头的棉服罢。”

立即有数名宫人上去,利索的依次给人解了外头的袄子,这下子再没人敢出声了。

沈娘娘闲闲的问道:“蓝氏,本宫离家已久,家中许多情形已是不知,也不知我年幼之时,种在兰绮院的那株桂花,可还活着?”

蓝氏牙齿打着战:“回娘娘的话,兰绮院的桂花,开得好着呢,每年秋里,路过那院子,都是一鼻子香。”

沈娘娘哦了一声,又问:“原先我养的那只狮子球可还在?”

蓝氏道:“回娘娘的话,这狗儿寿数是不如人的,已是没了好些年了。”

沈娘娘尽是捡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慢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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