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仲明心道多半这是世民教你的,还知道唱情诗了,早就在金鳌岛听过无数次了,便负手,双脚一跳,跃上台阶来,继而跳跳走走,登上高台,自己编了个曲儿,随口唱道:“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感君意气重,遂得……”
说到此处,吕仲明忽然打住话头,抬头看着尉迟恭,不知为何,最后三个字,他竟然唱不出口。
那诗出自晋人孙绰的碧玉歌,最后一句是“遂得结金兰”。
一旦这么唱了,意思就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不如你我八拜之交,像罗士信,秦琼那样,结为兄弟如何?如果尉迟恭听懂了,那么他俩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那一刻,尉迟恭看着吕仲明,仿佛就要被拒绝,吕仲明心中却一阵微微荡漾,抓住了转瞬即逝的一点点感觉,它非常的弱小,就像一尾稚嫩的小龙,在吕仲明的心头摆了下尾巴,吕仲明却清清楚楚地抓住了它。
“遂得什么?”尉迟恭看着吕仲明的双眼,认真问。
“忘了。”吕仲明笑道。
他走上石阶,尉迟恭让出身边的空位,让他过来,两人站着,眺望高台下的晋阳全城。月光下,屋顶连着屋顶,绵延铺向远方,在房顶的尽头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与更遥远的地平线上微微起伏的山峦。
一切都洒满月的银光,十分浪漫。
“那里就是丝绸之路。”尉迟恭示意吕仲明看,说:“这条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包括你吗?”吕仲明道。
尉迟恭点了点头,说:“小时候,我总想着沿那条路向西边走,看看西边的尽头是什么。就像你总是想离开金鳌岛,去凡间看一看那样。”
吕仲明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尉迟恭,说:“你怎么知道的?”
尉迟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一定不知道我。”
吕仲明道:“你来过金鳌岛?”
尉迟恭说:“不仅来过,还来过许多次……但每一次,我只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
吕仲明道:“什么时候?”
尉迟恭:“在梦里,我的梦里。”
吕仲明诧异地看着尉迟恭,想起他上次确实这么说,难道是老君为他编织出的梦境?
“你的家是一片桃花林。”尉迟恭道:“小时候,每当我一个人,挨了师父的打,很孤独的时候睡着了,就会梦见那个地方……那个时候你只有五六岁,你爹教你射箭。”
“是的。”吕仲明笑了起来,眼睛明亮,说:“你经常梦见我家吗?”
“十六岁以前,经常梦见。”尉迟恭把目光转向远方,出神地说:“有时候在梦里,看见你一个人,在树下睡觉。有时候梦见你从家里偷跑出来,想下人间去玩。还梦见你……被你爹揍了,蹲在湖边哭,我碰不到你,在你的身边,有一层力量,在保护着你,走不近你身前,也进不了你家,只能远远地看着,所以,你爹教你千龙啸夜时,我才偷学到了一点。”
吕仲明只觉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尉迟恭又看他,笑着说:“我看着你一年一年地长大。”
吕仲明被尉迟恭勾起了自己童年的回忆,想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他也会一个人,觉得无聊,却不知要玩什么,总是想偷偷溜到凡间去,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凡间的少年,会通过梦境,时不时地看着他,陪着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