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安汀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欣喜的同时,也免不了皱起眉头。
宜州府近两年雨水偏少,去年水稻种植季节,灌溉就成了大问题,及至今年,入春了许久才下了第一场春雨,但这蒙蒙的细雨,对于旱情的缓解也起不了太大用处。马上面临早稻种植,水稻的种植需要充足的水,缺水的话,今年的收成就不容乐观了。
去年宜州府天旱,大大影响了早稻的收成,可看今年的情况,比往年雨水还来的晚。
傅景见安汀看着天,知道她在愁什么,跟着站过来,陪着她看雨。安翊还什么也不懂,只是见父母都静默,她也呆呆地立在一旁看天,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去拍安汀给她做的小皮球了。
仿佛是听到了百姓们的担忧,这场春雨下的格外得久,越下越大,屋檐上垂下一串串珠帘似的水柱,落在地面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把庭院里刚冒出头的春草洗刷得碧玉一般青翠,深呼一口气,也是清凉的水意。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带来挥之不去的潮气的同时,也将即将要耕种的田地润透了,安汀外出时,遇到的老农脸上都是喜意。
这场雨下得好,只是考虑到往年的情况,安汀不敢大意,上次巡视过七个县之后,她对田地里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壶阳和安谭两个县还好,其余五个县的水井数量不足,连续几年的减产也正是这几个地方最多。她发下公文,督促知县们等土地开冻之后,趁着还不到农忙时节,尽早打井。
及至三月底,插秧时节,安汀、宁矩以及侯昆各带数人,去巡视打井的成果。
许是都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诸县的知县们对打井一事很认真,再加上百姓们经过前几年的旱情,也十分乐意本年的徭役是为自家出力,又有府衙拨付的银钱补贴,各个都十分卖力,等安汀她们巡视时,田边地头上已有足够的水井,供给灌溉算是不愁了。
宁矩巡视回来时,回到家中,风尘仆仆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且不说家里的下人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她的夫郎薛氏看到之后,也受惊不小。
此时天色已晚,厨房的晚饭也很快做好了,她洗去一身尘土,换了身衣服,坐在餐桌上吃饭时,总算缓过来了劲头。以她这把年纪,马不停蹄地接连两个县跑下来,身体的疲惫感一时半会儿消不去。
身体虽然累,宁矩精神却很好,笑呵呵地,饭桌上还难得为薛氏夹了一筷子菜,薛氏受宠若惊,等到宁矩吃了两口,开始称赞安汀时,薛氏忍不住放下筷子,凑近了问:“妻主,您还好吧?”
“什么?”宁矩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家夫郎在说什么,顿时瞪起了眼睛,“我有什么不好的?!”
薛氏听她中气十足,纳闷道:“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前段时间,你不是对那个新知府看不顺眼么?怎么出去一趟,变得……”
宁矩的脸色微红,她也想起最初见到安汀时的情景。
当初新知府到宜州府衙时,她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年轻,居然就这么当了一府主官!听说她的夫郎是女帝兄长之子,被封为什么郡主,除了腹诽女帝任人唯亲之外,她还对安汀颇为看不上眼,觉得她来纯粹就是瞎胡闹。
当然,少不了还有几分失落:代知府行事几个月,手掌知府大印,她免不了做些个升职的美梦,毕竟她在宜州已久,知根究底,在如今官员空缺的时候,顶上去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哪知道没能如愿。
因此,刚开始对待新知府,她虽谈不上刁难百出,却也不是那么配合。
如今看来,实在是她小瞧了人。和只会吃喝玩乐的前任蔡知府比起来,倒是这个脸嫩的新知府有两把刷子,农桑、徭役、赋税、断案……等等那是门儿清,真看不出来竟是头一次任实职!
尤其是此次出行之前,安汀在城外一户农家,当众示范怎么调配肥料。
当日,农妇们在安汀的指挥下,挑来了几桶人尿、鲜牛粪,那气味,熏得她都忍不住退后几步捂上鼻子,安汀却面色坦然地卷起袖子,拎起脏兮兮的木勺,一边动手,一边讲解:“人尿100石、熟石膏10石、水50石,混杂搅匀,封锁10天后施用……或用鲜牛粪100石,黄豆粉1两,熟石膏粉10石,密封放置3天,对3倍水使用,能使田产倍增……”
她亲手调配了两桶肥料,问周围农户人家听明白了没。有好事者高呼没看懂,她又下手做了一遍,耐心地讲,最后,旁边围观的农家百姓都听明白了,她才罢手。
在分开巡视之前,她嘱咐宁矩与侯昆将此法普及开来,又说:“百姓们只知道简单地使用人与牲畜粪便施肥,殊不知多一步就能增产许多。不过也不需强制,只要有人尝试,今年的收成出来之后,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学着做。”
且不提拍马屁称赞安汀勤政爱民不止的侯昆,此举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她徒长了几十年,竟不知道还有此法,也没料到,看上去仪容整齐,整日里衣着昂贵的安汀,对着那些排泄物也能下得去手摆弄。
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换成她,说不定也只是照本宣科念念书本罢了。
眼下为了农田灌溉和普及肥料制作,在县里跑了近一个月,她心里却着实痛快,听到百姓们的称赞声,比什么都让人舒坦,这才是父母官。
还是圣人说得对,“以容取人乎,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