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太姨娘笑而不语,转头看了碧柳一眼。直到碧柳讪讪的告罪退下,拿了铁楸继续铲雪,才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夫人下令要把后院收拾出来,说是小年的时候女眷们要到佛堂上香祈福,务必做好一切准备。恰好老身的小院落就在这边,索性便揽下这个活计,也不至于白吃府里的米粮。”
说着奇怪的看了沈若秋一眼:“倒是若姨娘,这冰天雪地的,怎么想起跑到后院来了?”
沈若秋面色微僵,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是闲着无事,四处走走罢了。琴太姨娘不问世事已久,怎的忽然揽下这般粗重的活计?要知道夫人怀着身孕,已是保胎许久了。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太姨娘岂非要受到无妄之灾?”
琴太姨娘清浅一笑,慢慢回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淡然道:“老太爷仙逝多年,我一个卑贱的妾室,能留在府中已是万幸,府里有人管事之时,自是轮不到我插手。”
说着转向沈若秋,笑吟吟道:“可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好,夫人又怀着身孕,不能劳累,若姨娘管着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更是分身乏术,故而,我才把这不重要的活计接下来,也算是为大家分担一些罢了。”
“原来如此,太姨娘倒是有心了。”沈若秋心不在焉的说着,心里头却是一点儿也不信。
她分明从琴太姨娘的话里头听出别样的味道,这是在提醒她身为妾室,不要妄想夺权呢。
她就奇了怪了,一个过气没有实权的太姨娘,凭什么跟她说这些话。
又是谁给她的底气说的这些话?
琴太姨娘素来低调,平日里除了伺候老太太外,几乎都在后院里待着,种种菜弄弄草,便是连吃食,也是在自个儿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不论大小宴席,从不出现。
在老太爷过世后入府的下人,甚至有许多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便是知道的,大多也只是听说,甚少有见过她的。
她无儿无女,又这把年纪了,对权力不可能还有什么妄想。事实上,她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也极为清心寡欲,为何突然间插手起府中的事务来了?
沈若秋是有些恼恨的,方才若不是她忽然插话,碧柳便应了回她身边伺候了。
偏偏琴太姨娘出现的时机就这么巧妙,不但打断了碧柳的话,似乎还有着警告的意思。
“太姨娘方才说,是夫人下令要收拾后院的?”沈若秋眼珠子一转,话里有话的问道:“我还一直以为太姨娘只忠心与老夫人一人?”
琴太姨娘微微一笑:“若姨娘这话便让我不解了,老夫人是府里的主子,夫人亦是府里的主子,妾室不过是下人,自是要听从主子的吩咐的。若姨娘这心思可万万要不得啊。”
“原来太姨娘是这般想的么?”沈若秋嗤笑一声,心思急转,问道:“如此说来,若老夫人的命令与夫人的命令起了冲突,太姨娘会听从谁的命令呢?”
她是故意抛了个难题给琴太姨娘,就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如何做出选择。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得不怀疑琴太姨娘被沈慕秋收买了,否则她话里话外,为何都有别样的意思。
若琴太姨娘认为沈慕秋才是府里的主母,要事事听从沈慕秋的吩咐,她定要怂恿老太太把这老姨娘给处理了才成。
不想这样的雕虫小技,对琴太姨娘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她只是温和的笑笑,“若姨娘这话说得可有意思,老夫人是老爷的母亲,夫人是老爷的妻子,无论老夫人亦或是夫人,都是为着这个家罢了。她们过去许多年都不曾有过冲突,以后同样不会有任何冲突,若姨娘的担心未免多余了。”
沈若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分辨不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把自己定位在了奴仆的身份,对主子们唯命是从呢,还是说着堂而皇之的言语,实际上另有计较?
沉默的陪琴太姨娘走到小院门口,便看到几只在雪地里啄雪的鸡。
瞧见有陌生人靠近,那几只鸡咯咯的叫了起来,扇动翅膀躲到一旁,留下四处飞舞的毛絮。
沈若秋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太姨娘,我还有事儿要忙,就不陪你进去了。”
“嗯,你便先忙去吧。”琴太姨娘点点头,似是无意的说:“这后院之处凄凉萧瑟,气息颓败,往后若无甚大事,还是不要到这边来的好。”
“知道了。”沈若秋淡淡的应了一声,抬眼看向远处扫雪的碧柳,终是没再过去。
一直以为琴太姨娘的存在不重要,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
现在才想明白,她能安然无恙的活到老太爷逝世,在无儿无女的情况下依然在府里留有一席之地,本身就不简单。
是她太小看她了。
“太姨娘,外边可冷,快快进屋烤火罢。”半夏挽着裙摆上前,把温热的手炉塞进了琴太姨娘手里。
琴太姨娘看着沈若秋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半月门后,才微微一笑,转身入内。
是夜,沈慕秋正坐在桌边用燕窝,惜云忽然进来,低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慕秋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汤匙:“请她进来罢。”
说着用丝绢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衣服上的皱褶。
刚放下手,琴太姨娘便走了进来,福了一福:“书琴见过夫人,这么晚还来打扰夫人,还望夫人勿要见怪。”
虽说沈慕秋是府里的主母,却也是小一辈,在她面前,琴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