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燕的面子不能不卖,朱允炆笑一笑,解释说:“我平时从不对女人动粗,大概是昨夜里的宿醉在搞鬼,那么——”他的目光落在柴雨图身上,寒得能掉出冰渣,动动唇角,声音简直不像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听说郡主这位表姐自幼无父无母,缺乏管教,恐怕要劳郡主费心教教她的‘妇德’了。本宫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们姐妹叙话,告辞!”/p
“慢走。”夏暖燕反客为主地说。/p
直到朱允炆走出二门,柴雨图仍维持原姿势,跪坐在地上发呆。皇长孙指责她有悖妇德?难道是“那件事”暴露了?/p
不,绝对不可能!那个无耻之人早已经死挺了,她派去扬州的人明确证实了这一点。而协助她瞒天过海、与朱允炆共度一夜的蝉衣,两月前也推进井里淹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任夏活着的知情人!/p
柴雨图冷汗直冒,劝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如果朱允炆发现的是她这个秘密,那绝不只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余光瞥见地上滚落的画轴,这就是朱允炆发怒的理由吗?/p
她抖着手去抓那画,镶宝石的金护甲都在刚才的碰撞中剥落,精心养了很久的长指甲齐根折断,比她的这一身恩宠荣光更脆弱。展开画轴,柴雨图发现这不是她拿给夏暖燕的那一幅,尽管笔法如出一辙,但画中关键人物的脸,从张美人的圆脸变成了她的鹅蛋脸。/p
短短一夜的时间,夏暖燕从哪里换来这么一幅画?柴雨图惊骇地抬头看向罪魁祸首,后者冲她俏皮地眨一下眼睛。/p
柴雨图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涌到脑子上,过去三年受到的所有屈辱加起来,还比不上这一刻的失败带来的灭顶之灾。她坚决不承认夏暖燕只凭一个小动作就毁了她,她对朱允炆的掌控不止如此!/p
捡起画爬起来,柴雨图跑着去追走远的朱允炆,口中哭叫着:“婢妾冤枉,婢妾是被人陷害的!殿下明鉴,这只是一幅普通的出浴图,仅此而已,婢妾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张美人的床上。殿下怎能仅凭一幅画就怀疑婢妾的操守?”/p
前面的朱允炆脚步一顿,半偏着脸,阴森森地问:“是谁告诉你,这画是从张美人床上找到的?我不记得发现画时,你的人也在这座院子里。”/p
柴雨图瞪圆了眼,想不出话来补救她的失言,是呀,她不应该知道画是从哪儿冒出来的。/p
“你说有人陷害你,”朱允炆冷冷一笑,“不巧得很,作画之人我也认识,绝不会错认他的笔迹。莫非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为了陷害你才作了这一幅香艳绝伦的美人出浴图?”/p
这是唯一的翻身机会,柴雨图不管不顾地说:“真是如此,一切都是那个画师的错,我要跟他当面对质,证明自己的清白!”/p
朱允炆给她的答复,是反手一个耳光,毫不留恋地走远。/p
“柴姐姐!我们在喝茶,你要不要一起?”/p
屋里的夏暖燕和张美人围在茶炉旁,用银柄小夹往瓷盅里分茶叶,香气幽深的君山银针。夏暖燕也为柴雨图准备了一杯,不过茶叶放的是两条苦丁,可以贴合她的心境。张美人一面想笑,一面又努力维持着端庄,这种纠结在她丰腴的脸上交替闪现。/p
柴雨图缓缓回过头,一滴鼻血落在上唇边缘,神情麻木,早已闻不见彼端的袅袅茶香。/p
朱允炆裹挟着怒气走到外院,没好气地问彭时:“宫里情况如夏?为什么整整一夜都没有一封新的传报?”/p
彭时卸去戎装,藏蓝衣袍上沾满了晨露,他捧上一朵缺了一片花瓣的琥珀工艺花,恭敬地说:“如果臣所料不错,藩王中的某个人控制了御林军,意图逼宫,趁皇上最虚弱的时候迫使皇上禅位给他。更不妙的是,他们的人已经清洗了宫禁,剪除了咱们的耳目。万不得已时,只能来硬的了,臣需要调动东宫禁卫军的全权。”/p
彭时手里的琥珀花就是禁卫军兵符,不过最关键的一瓣花还在朱允炆的手上。/p
朱允炆眉头一拧,盯着彭时,一字一顿地问:“谁?藩王中的某个人?本宫有二十五位叔叔,你指的是谁?”/p
彭时迟疑一下,垂首道:“皇上两年前就属意您为继承人,现在有一人,意图行大逆之举,甚至可能成为一个弑父的儿子,试问他手里没有兵怎能办到?”/p
手里有兵的藩王,一下子就缩小了范围。如果连朱允炆的同辈堂弟,靖江王朱赞仪也算上的话,也不过仅仅三人,其余藩王手中骑兵没有过千的,都构不成威胁。朱允炆面色一沉,牙缝中蹦出两个名字:“朱棣,朱权。”/p
彭时点点头。/p
朱允炆从随身玉匣中取出彭时索要的琥珀花瓣,将要递给他时,手指忽而一缩,问道:“四叔朱棣不在京城?那朱权呢?”/p
彭时不带感情的黑眸盯住花瓣,平铺直叙地汇报着:“宁王朱权现就在京城,御林军虽然有一半都属燕王麾下,但另一半曾经归晋王掌管,晋王死后,他们就是无主的野犬,任夏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新主人。臣听闻,湖州平叛一役中,宁王亲手割下了假晋王的头颅。”/p
朱允炆又问:“朱权在京城没有府邸,他住在夏处?”/p
“孟府,”彭时答道,“宁王受保定侯盛情邀约,在孟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p
朱允炆面色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地将琥珀花瓣丢在彭时手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