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还没开口,夏暖燕就看懂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不由冷笑出声:“罗老爷子好歹活了八十多年,如此下作的伎俩,他也好意思拿出手去?”/p
胡杨将夏暖燕的“强颜欢笑”理解为伤心,毕竟那些人也是她的血亲,刚想安慰她几句,孟宸却插嘴提醒道:“别小看了那老头子,他和皇帝、保定侯是同辈之人,老树成精了。我偷听过他们爷孙的谈话,他们来东宫住的第一夜就无意中发现,一名侍卫与府里的婢女私通,地点选在松树林。罗脉通当时不动声色,留着这个秘密最后用来对付你,他从一开始就对你不怀好意。”/p
胡杨表示同意,也补充道:“白日里,我在张美人面前批评你的药方,将看诊权夺过来,实是有意为之。一是用这种方法,让她留我住下来;二是小宸探听到,柴美人为了夺宠,偷偷向彭时索要慢性毒药,涂在张美人描眉的黛笔中,长久使用可令人致疯。”/p
“用了多长时日?”夏暖燕蹙紧眉头。/p
“足够久了,”孟宸道,“你救不了她和她的孩子,及时抽身为妙。你说自己没有请辞离开的借口,我却有一个计策可以助你离开——让我姐易容成你的样子,代替你进宫走一趟,当然,我会全程陪着她,不让她有危险。三哥提过你精通易容之术,易容的那部分就由你完成。”见夏暖燕清冷的眼神亮得不同寻常,他作出解释,“我们姐弟欠你一条命,这是还礼。”/p
夏暖燕摇头道:“计策虽好,可是怎么办呢,孟瑛高估我的能力了,易容术也分很多种,最厉害的高手才能做出和真人一样的面具,我办不到。好意心领,看来我还得继续留在这里做客。你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地,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p
说完这话,揣着她的纸条回到房间,漫漫长夜让人觉得等不到黎明。天快亮的时候,窗上传来一阵轻叩声,夏暖燕通过窗纸的剪影看出来人的身份,懒懒的不想应答。/p
那人锲而不舍,“咚咚咚”轻叩声持续传进来,把床上打呼的蝉衣吵醒了。“嗯?吃饭时间到了?”她警觉地坐起来。/p
窗子终于拉开了,外面的人身形过高,只有下巴露出来,衣饰是段晓楼的夜行装。/p
他并不介意主人的冷淡,手里摇晃着一张薄薄的米色皮纸,欣喜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柏炀柏还留着你容貌的面具,这下可以用孟宸的计策了——他们姐弟留下,咱们扮成胡杨和她的丫鬟离开,你不会易容也没关系,只要换上她的衣服,戴上面纱,再声称感染了风寒,就能万无一失的……”/p
兹拉!兹拉!/p
夏暖燕闷不做声地走到窗口,在段晓楼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面具撕成了四半。这是她的答案。/p
段晓楼慌忙捡起面具,试图重新拼起来,结果发现是一场徒劳。/p
“你,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p
这一回,他露出异常疲惫的神态,这是夏暖燕头一回看见段晓楼如此疲态。但她只看一眼就转开头,无情地说:“你、孟宸、胡杨,你们三个带上她——”手指向对面角落,一脸困惑的蝉衣,“今天之内统统消失掉,再留下来的人,都是我的敌人。”/p
段晓楼孤寂的背影消失在东方的晨光中,房间角落里,不明所以的蝉衣问:“东宫不能住了吗?那我去收拾行李,小姐你早点想吃什么?”/p
夏暖燕坐到桌边,斟出冷茶吃了一口,答道:“我想吃扬州兔儿镇的烧麦,我让郡主府的管家王宝送你回老家,顺便捎点土特产。行李么,你只打包自己那份就行了。”/p
“送我回扬州?”蝉衣吃惊地叫道,“小姐你不要我了!那谁给你梳头?”/p
如此决绝的氛围里,夏暖燕竟一下子被她给气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宁王府里的几名丫鬟固然欠缺忠诚,可梳头手艺真的不错,我现在用的几批都比不上人家一点儿。想再梳一个飞凤留仙盘珠髻,只有到宫里,才能找着好的梳头嬷嬷了。”/p
蝉衣推门出去打洗脸水,刚走出去她就“呀”地一声,结结巴巴叫道:“血!好、好多好多的、血!”/p
夏暖燕出去检查,发现地上一排血脚印,从她的窗下一直延伸到院墙上,院子外面就不再有了。她叹口气,但愿有人为他包扎伤口。/p
从太子府半夜溜出去,闯进临安公主府找柏炀柏要面具,再重新回来。假设两个府邸都有着里外三重的守卫——实际情况只会比三重更多——那么,段晓楼为给她送来那薄薄一张皮而付出的代价,就是短短两个时辰中连续穿过了九重刀枪林立的守卫!/p
真是个傻瓜,难道没看出,她拒绝胡杨的那个理由,不过是一句托词。竟然为了一张面具……段晓楼,就是个傻瓜。她只是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仇人就在不远处,她要亲手将那个人揪出来。/p
“去打两桶水,将全部的血迹打湿。”夏暖燕抬头望一眼天际的乌云,平静道,“早晨将有一场暴雨,雨过之后就干干净净了。”/p
“哦。”蝉衣照办了,看向夏暖燕的眼光却有些躲避,心中充满困惑。/p
不一样了,小姐变得不一样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带来完全不同的印象,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年她刚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枯瘦青白的小手,直挺挺坐起来的时候!冰冷的寒气浸透她的全身,就像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