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总得有点待客之道,你们啊,不要丢了祖上的东西,都回去吧。”
老媪环顾,虽未散发出威严,却无人敢忤逆。
刚刚还在闹事的狐族九支,纷纷恭敬避退,青庶在退的过程中,看顾余生的目光不太友善。
“红缇,把药给我,把这位远来的客人请至清风院,不可怠慢。”
“是,姥姥。”
红缇腰间药娄递给老媪,转身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一阵清风骤起,顾余生已身在陌生之地,一间山外野林的小院里。
“公子,请放心歇息。”
红缇朝顾余生再盈拜,匆匆离去。
顾余生立于小院,酥雨打芭蕉,沥沥冷雨清雾,山水阔阔,依稀可见远处田野阡陌。
墙角杏花微绽,不与桃花见。
顾余生怔然雨中,目光飘远。
宝瓶从书箱里钻出来,轻叹一声,略有不忿,轻轻跺脚:“那年芦城外,寒霜瑟瑟,公子的恻隐善良,终究是不该有,早知道就该让那老妖婆多冻一阵的。”
顾余生收敛心神,见宝瓶情绪低落,缓缓蹲下来,在宝瓶的眉心轻轻敲了一下。
“我只有你那么大的时候,喜欢光着脚丫子在寒冷的冬天在青云镇的巷道奔跑,孙婆婆以为我没有鞋子穿,连夜挑灯为我纳了一双鞋,看我穿着鞋奔跑的时候,孙婆婆总是倚靠在门槛旁,慈祥的笑着。”
“至今想来,那一份善良一直藏在我心间,宝瓶,那并非是我的善良,而是老人传承给我的一种精神,倘若时间逆流,我依旧还会这么做。”
“噢。”
宝瓶似懂非懂。
顾余生回想起过去种种,也不由地心境开朗,看那墙角杏花开,忽然不再遗憾,人生处处逢青山,青萍州的桃花,就是青萍州的桃花。
许多事。
是既定的。
顾余生的手抬起来,指尖触及杏花雨。
沁凉的雨水让顾余生莫名心悸跳动,他侧身辗转。
这一转身。
如刹那永恒。
斑驳的院墙,深幽的竹林,轻影踏阶孤鸿。
朝思暮想的姑娘。
如春般如期而至。
亭亭玉立,清浅的倩影,婉约的笑容,朦胧的迷雾遮不住那朝思暮想的倾世容颜。
莫姑娘。
她在院外。
一树桃花映青丝。
圈圈旋转的风车,捻过时光一年。
如约而至。
岁月的良善和温柔。
或许一直都在。
刻薄的老媪。
终究没有为难走过千山万水的少年郎。
“余生。”
莫晚云红唇轻抿,纤纤之影走过青石路,如此的漫长又急切。
策马驰骋江湖的少年郎。
却在此时呆如木鸡,嘴唇微颤。
直到倩影扑怀。
少年恍惚入梦未醒。
“莫姑娘。”
顾余生手抚莫晚云的长发青丝,一挽落肩,伸手一把抓住,牢牢地扣在掌心。
顾余生仰头看天。
思绪复杂。
他以为重逢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如赴刀山火海。
他一生气运未达,历经苦难。
但苍天却意外的宽容,对他温柔了一次。
入山见故人。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也不过如此了吧。
春风拂流年。
在迷雾锁春的日子里。
杏花,桃花,梨花都争春绽放。
宝瓶骑在那一株桃树上,双手托腮,两只眼睛,嘴巴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热拥过后是悄然上脸的青涩,莫姑娘彤彤的羞涩黯淡了一春的百花,少年的目光清澈和手足无措有些木讷彷徨。
指尖飘过青丝,低头多次打量,又一次次的迎上抬头羞看的莫姑娘。
脚尖轻点踩脚背的触觉,让顾余生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
忽然像是疯了一般,猝不及防的转身蹲下,左右手齐伸,一把将莫姑娘搂在背后,徜徉在沥沥春雨里,古老的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小鹿乱撞的莫姑娘手足无措,脸羞红盛桃花。
她轻启贝齿,想要让少年郎把她放下来,但淡淡的春风吹来少年野草般的香气,让她心安,沉迷,所有的顾虑,都抛在脑后。
背着少女的少年飞扬在柳絮绦绦的乡间小路上,吹风铺面。
一开始羞涩的少女拘谨的趴在少年的背上,可渐渐的,春风拂面微暖的感觉,让她不由地唤醒舞妁之年的岁月,青萍山,桃花林,小院,临溪。
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或趴在小院屋脊上,或骑坐在院墙上。
那一只能够前后摇摇晃晃的小木虎,也成为了少女童年最欢乐的记忆。
如今。
少年的背影宽大,结实,摇摇晃晃,又稳稳当当。
百灵鸟一样的动人的笑声回荡在春风里。
栖居在乡野千年的狐族老人们在田野伸直腰,细细找寻那笑声的来源。
岁月匆匆,春燕归又来,流走的都是过去的岁月。
越是活得久的老人们,越感触得深。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垂暮老人,千年积攒的法力,只为了一朝化作人,享受人间百年。
萧疏鬓白的老舍人坐在田坎上,饮一口浊茶,或是从腰间摘下一个破破旧旧的酒葫芦,喝一口温热的黄酒。
犁铧在后的耕地老牛也难得地歇息片刻,忙着低头啃草。
时间在少年和少女穿过田埂青石路的过程中变慢变缓。
古旧的院侧,杵着竹杖的老媪坐在杏花树下,怀里抱着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