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略作沉吟道;‘按宫规仪制来讲,理当如此。且前儿听得敬事房的公公说,皇上碍着小主病着的身子一直未好利落,那绿头牌已是一连数日未见翻动过,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正盯着咱们这呢!奴婢忧心一个不慎,又落得话柄叫人拿去了错处,此乃其一。其二,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看在外人眼里都分外眼红的一番深情,小主总得拿出点感念谢恩的心意,如此才好笼络住皇上的一颗心呀!‘
她说的这些,我又哪里不知?!只,但凡念及这个尚未谋面,却独独对婉儿圣宠优渥的君王,竟是一个连血亲嫡母都痛下杀手的男子,便愈发教人怯畏胆寒。
我黛眉轻凝,故作踌躇之状。
‘本宫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听闻,皇上登基,外面的局势很不太平。外有联军入侵,内有发匪扰民,诸事烦扰之际,本宫不想叫皇上为难罢了。‘
眼见当下就我和她二人,小丫头不禁娇憨顽皮起来,嗤笑着扯住我的衣袖不住晃荡道。
‘我的傻小主呵!国事?国事是哪天都处理不完的,后宫的女人们,哪个不是指着皇上的那一点恩宠--偶尔的眷顾才能捱过彻夜的滴漏寂寞的岁月?您倒好……?‘
‘可自打我转醒,他不是也一直未见探望啊?‘
‘小主莫忘,他可是皇上,天子啊!后宫的女人成百上千,向来只是受尽追捧,难得肯对小主如此用心,小主还要奢求什么呢?‘
‘可是……。‘
小丫头却不容我迟疑,连忙抢下话头。
‘没什么可是啦!小厨房赶早便预备下了补肾益气的海参鸡丝羹,这会儿给皇上送去温补正好。脚夫轿辇亦侯妥在屋外,小主若点头,灵儿这就去把内务府新制的那身浅藕合暖缎团寿藤萝袍替小主捧来。‘
我颇为无奈的莞尔一笑,食指轻戳上她脑门儿。
‘自作主张!‘
小丫头得了允,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机缘造化有时太过弄人,我和灵儿谁也未曾料到的是。那样事事周全妥帖的一番布置,回头换来的竟是‘望山跑断腿‘的惨淡收场。
我们过去的时候,本已是下朝的点,合该在养心殿西暖阁便能见着皇上的。才到养心殿外,涵公公见着我们一行过来,忙迎上来打着千亲手扶了我下轿辇。
‘奴才。给祺妃娘娘请安。‘
免了他的礼,我唇角缓缓地抖出一抹笑意。
‘皇上可在里头?‘
‘在是在。‘
涵公公这话先是赔足了笑意。复而,面露为难之色。
‘只是蛮夷入侵,西北战事吃紧,皇上这会正召了几位外臣在里面。共商应对之策呢!娘娘若是有事,少不得委屈娘娘在偏殿稍侯片刻。‘
既得了这样的信,想着若待养心殿里的群臣走清,怕也未必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便传了轿辇先回去,只留下灵儿随在身边伺候着。
未想,好家伙!皇上同这帮元老朝臣的朝政会议,从午时一直开到申时先无论,半道还带转换会场的,径直从养心殿开到了御书房。
中途我等得实在乏困。便迷盹了会,一睁眼养心殿已人去殿空。听闻涵公公进来回禀后,我和灵儿一路小跑着追去了御书房,怎奈宫里的廊腰缦回长如许,竟怎么跑也跑不到头似的。直至天色近墨,我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御书房,结果人家早已散会,哪里寻得见半个人影?!
找来负责那里的小太监,磨叽了老半天,那小太监才吞吞吐吐地予以明说。‘散了会。皇上喝了玟贵人送来的薏仁南枣甜汤,便去了玟贵人那里。‘
无奈,灵儿只好俯身替我捏揉着已然酸胀转筋的腿肚。稍事休整后,我有些赌气地拉着她又巴巴地赶去了玟贵人住的怡然殿。
谁承想刚在怡然殿外站稳,守殿的小丫头兰儿行过礼便一脸戒备地望向我们。
‘皇上同我家小主俱已安歇了,娘娘若有事,请明日再来罢!‘
在回婉翠斋的路上,我黛眉紧颦,暗暗地消化着刚刚从兰儿口中听得的话。灵儿不是听敬事房公公说,那绿头牌已一连数日未见皇上翻动过了么?如何恰逢我去谢恩之时可巧被我碰上?只觉心下寒凉一片眼前迷雾重重,那未得谋面的皇上心思越发教人无从琢磨了。
后宫里,宠遇深厚,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妃子先后被诊出了喜脉。朝堂上,千头万绪,皇上终日焦头烂额于内忧外患的局面。在此之际#滞翻转的绿头牌成了不争的事实。而稍不留神,却岔出聪颖温淑的玟贵人仅凭区区一碗甜汤便轻易地俘获了皇上的宠幸。
事发第二日,消息不胫而走,后宫的女人们银牙恨咬,心下再按捺不住争宠的欲念,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那天恰逢正月初一,合宫陛见的日子。好不容易掐算着皇上拈香赐福完毕的点儿,后宫绮罗粉黛靓妆艳服,亟亟赶往养心殿里齐聚一堂,预备着升座后向皇上朝拜道新吉。自然,各家小厨房拿手的桂花龙眼雪梨汤、蜜瓜红枣银耳羹、山药莲子红豆汁、马蹄茯苓饮、地瓜芋丸甜汤、番薯花生蜜豆汤……之类的,是断断少不得的。
我心下忐忑,正暗自琢磨着这位迷一般的天子真容。外头忽传来连绵不绝的击掌声,有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随风传入:‘懿贵妃驾到--。‘
眼波流转间,但见今日她头戴金累丝三凤顶冬朝冠,额上抹着金约,颈上围着黑貂立毛领约,身披明黄色缎料朝龙团寿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