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过,基本就要入夏了。
这两日的气候很不对,天气骤热,待到薄暮时分,天边低沉的云层又像是被人灌注了铅汁一般,闷闷地堵得人心口发慌。可让翊坤宫里的宫人们更发慌的,却还不是这样的天气,而是应对懿贵妃早产的措手不及。
晚膳的时候先还好好的,一碗燕窝粥进了大半,又往御花园中去遛了个弯。自掌灯时分回来之后,忽而念及腹中孩儿大约再有一个月余便要临盆了,内务府命人送来的虎头鞋多少还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她这个做额娘的多少合该为孩儿费些心思。便命人拿来针黹女红做了起来,却未想不消半刻,腹部便遂不及防地隐痛起来,虚汗涔涔,面色煞白。
伺候贵妃的宫人们一下子慌做一团,尚未经历生产之事的江容华压下心头的惧意,强自镇定临时坐镇。一面派人十万火急地去回禀皇上,一面催人急传太医院第一国手医尊慕容瑾前来,自己则亲随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地为预产忙碌着。
对这个有可能成为自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位阿哥的皇儿,黄子睿也格外期许格外紧张些。一听翊坤宫里的人来报,徒然一惊,丢下才批了一半的奏折,便急惶惶地往那里赶了去。
未得走进翊坤宫灯火通明的大门,远远地便听闻凄厉得犹如凌迟般的撕心抓肺呼喊,直听得黄子睿头皮阵阵酥麻,掌心即刻沁出一层湿浸浸的冷汗。
待进了那里,但见伺候着的宫女不断进出。一盆盆的热水、毛巾端进去,少顷,又一盆一盆的泛着腥沫的血水并着污渍秽物等一并被递送出来。
听闻皇上来了,江容华忙从里屋赶了出来,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臣妾参见皇上。‘
‘都什么时候了?勿须多礼。‘
急张拘诸之下,黄子睿上前一把抓住江容华的手臂,急问道。
‘里面情况如何了?太医呢?来了没有?‘
‘皇上宽心。太医院的慕容瑾已在里面了。说是贵妃娘娘这是头一胎,若当足月而诞原本会顺遂许多,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却是动了胎气,适才见了大红。好在胎儿已然成形,瓜熟蒂落也就是分分钟之事。‘
在贵妃产子这件事上,眼下除了焦急地守侯。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
于是,黄子睿又再三叮嘱了加派人手。当心伺候诸如此类的话后,便依江容华之言坐立难安地退避去了偏殿。
与此同时,蚕丝绣锦的芙蓉缎被中,懿贵妃整个人面色煞白地痛缩成一团。身下的褥垫已温热一片,嗓口火辣辣地嘶叫得声嘶力竭。她神色凄迷地望向雕花繁复的华盖藻井,疼痛间有片刻的恍惚,仿若已摆脱了束缚飞升了天国。
只可惜意识仅仅飘离了一会儿,便又沉沉地坠了下来。
‘快点,快点,端参汤过来。‘
‘娘娘。娘娘,您现在千万可不能睡过去啊!‘
耳旁嘈杂忙乱的声音又大了些,四周有人在忙乱地跑来跑去。只是这些声音,这些人明明距离很近,在她的感觉。却异常遥远。唯一真实的,只有切身之痛。
那痛似海啸一般一浪盖过一浪,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娘娘,再坚持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
‘用力,深呼吸,再用力……。‘
‘娘娘,再使把劲,皇上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只末了这一句,清楚分明地落进了几欲昏迷过去的懿贵妃的耳朵里,这细软的声调她尚分辨得出,必是出自亲随江容华之口。
他还是来了,这很好,真的很好。毕竟多年的情分,他还是顾念的。
合宫的宫人们都以为那个女人专宠有嗣,风头尽占,她手上执掌的后宫凤印迟早得交出去。可是他们哪里晓得现在又如何呢?算算时日,绡月应该俱已得手了吧!好不容易才做成的这一切,决不能因此毁于一旦。眼下只要平安诞下这个皇子,正位中宫也近在朝夕。
疼痛的间隙,懿贵妃辗转在呻吟间悠悠转醒。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江容华,有心想说些什么,无奈嘴唇徒劳地张合,却无半分气力。
只是那间隙过于短暂,剧痛一波紧似一波,再次席卷而来。
宫缩骤烈,惨呼决绝,抓在褥子上长长的指甲被她生生抠断。
每一回用力,都感觉有大量热乎乎的液体从身体里向外奔涌而去;每一回用力过后,整个人又都觉得虚浮了几分。
然而,心中那份执念反反覆覆萦绕心头……。
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在又一波巨大的疼痛冲击如潮汐般退去。继而她整个人身子一轻,一声嘹亮有力的哭啼划破长空,虽然免不了从娘胎中带出的奶声奶气。
简单地清洗过血污,沐雪便将裹在软毯里的婴孩欢天喜地地抱了上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小阿哥呢!‘
江容华眉目含笑地将孩子从沐雪手中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懿贵妃枕畔。
这小小的人儿一看就随了他阿玛,是个健壮的。张着小嘴,哭得正凶,时不时还挥舞着小手试图挣脱那碍事的襁褓。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贵妃眉目舒展,微微勾起了唇角。她看着孩子,心口涌动着说不出的自豪,可转念又似想到了什么,两片失血的薄唇急切地嗫嚅着。
‘皇上……。‘
江容华刹那明白过来,上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
‘娘娘宽心,刚刚慕容瑾已让涵公公带话去给偏殿的皇上了,想是这会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