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闲事耽搁,害女儿们在此久候了。"
人未到,声先至。一阵谄媚的笑声中,庄貔从屋外跨步而入。厚重的脂粉将整张脸的细微之处遮掩其后,只因由笑得太过用力,震落下脂粉的沟壑里,尚能一窥之其不怒自威的底色。
庄貔今日上身穿攒着双色金色的艳桃红色的斜襟小夹袄,领口袖口各用仔兔绒毛拢了一圈。下身为月牙白的锦罗裙,中腰用一根与上身同色的丝带松松地束着。一头乌亮的秀丝在头顶拢成旗髻,金簪珠玉齐聚于上,随着笑也不住的震颤。
怜儿原本很是闲适,正坐在高凳上肆意晃荡着双脚,眼见那女人进来,即刻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到我的身侧向庄貔道万福。
形势仓促,收得慢了些,裙裾上不慎印上了一只鞋印。
庄貔脸上先前的和颜悦色一下子就被这抹阴霾吹散得无影无踪,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俩。
"你俩刚刚在此也侯了些时辰,我且问你们,这墙上缘何挂上这两幅诗词?"
怜儿有些害怕,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
庄貔将阴冷的目光刺向我,语气里多了不容商榷的成分。
"嫣儿,你长怜儿一岁,你先说。"
退无可退,我也只好无奈作答。
"右边的这首,是苏东坡所出,歌咏三寸金莲的纤妙的,此词挂在这,想必娘亲是想要女儿们效仿古代女子的柔弱。"
庄貔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向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只是左边的这首,小女不才,未曾读过,还望娘亲提点。"
"左边的这首出自李清照,但这词的出处并不是重点,我只想让你们看到的是它的第一句,‘素约小腰身‘便可。我这开的是青楼,既是青楼,自是有青楼的一整套规矩。而论规矩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束腰和缠足,换言而之,既然要卖,就一定要有卖相。水桶腰身的粗俗婆娘,满大街都是,所以男人稀罕就稀罕的是那类柳腰细摆的小腰身。正巧呢,前几日,我南夷的一个喜好四处游走的兄弟,从异邦带回了一批束腰,你们正赶上用得着,我就给你们带来了。"
庄貔拍了两下巴掌,已有一着浅绿色罗纱裙的丫头从门外捧了两套古怪的衣衫进来。但见那衣衫质料为暗黑色丝绸,内有细棉衬里,设计极端复杂,针脚细密,用了20根鲸骨,140条系带线。
我心下明白,这便是我们那个世纪被演变而来塑身内衣的原型了。对于我这个曾穿戴了二十多年文胸的现代人而言,穿上这个倒也并非什么难事,无非呼吸没有先前那般顺畅而已。
"这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去适应,有专门侍候的丫鬟会帮你们沐浴后扣上背后的搭扣。我有个要求,穿上之后,你们便不可私自摘除,睡觉吃饭都不准离身。"
の?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难不成睡觉还有眼线在被窝里监视?!着实可笑得紧。为了不触怒面前这个恶毒老鸨的逆鳞,我费力打压下笑意,容她继续往下说。
"还有,你们且将裙裾提起来,让我看看。"
我和怜儿都不明白,这又是什么名堂,只有照做。不肖一秒,她便说可以放下了。
"束腰,三日,三日之后,我会请专事之人过来替你们缠足,你俩的这两双天足,是无论如何亦不可见客的,若要给人瞅见了,我们依月楼的大名非得被人耻笑了去。"
缠足?不是吧?!在我对这个名词的理解中,缠足无异于残足,即便是十岁之内的女孩儿去缠这玩意,都会痛得呼天抢地的,更何况我一天足了二十几年的现代女性?曾经在报纸上还看到这样一篇报道。
云南六一村的吴杨氏老太太这样回忆她的缠脚的经历:她母亲用织布机上的"射通",横垫在她的脚腰下,让脚腰凸起。然后,裹扎起来,逼她走路。慢慢的,脚腰被"射通"凸断了。她因此一个多月不能下床走路。虽然脚腰折断了,但她的脚仍然臃肿难看。她母亲又念叨:你这双男人脚,怎么还不烂?她奶奶也说:难烂了,该使用法子了。于是,她母亲在她奶奶的指导下,找来半个瓷碗,砸成碎片,放在她的脚底、脚腰、脚面上,再用缠足布包裹起来,套上小鞋,让她下地行动。她的脚被划破了,血迹从缠足布中渗透出来,变黑,发腥,发臭。她经常疼得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体重大减。
本想这一世恰巧穿到一户官宦人家,虽额娘早殇,毕竟额父宠溺,未曾遭此大罪。不想时过境迁,流落青楼,竟仍躲不过这般劫数。
而怜儿跟我的境遇相似,也是自小没了娘的娃儿,干些个粗使活儿的汉子,自是没有那份细腻心思。
自此,庄貔的那点花花肠子,我倒是瞧了个通透,抛开表面上的美观不论。束腰,必定气短,女子的身子骨本身就比男子柔弱,再加上气短,怕是今后连说话都得轻声细气的了,更别说缚鸡之力。而缠足,致使脚上的骨头压缩变形,脚触底面积小了,自然站立不稳,即便遇上个不情不愿的主,逃脱起来,怕是都成困难。
还好,缠足是在三日之后,我还有些时日去想应对之策。
庄貔今日训教完了,我和怜儿便各自回了房。前脚进房,后脚就有侍候的丫头奉命进来替我沐浴更衣,穿上那件传说中的远古胸衣。不是盖的,那个胸衣穿在身上真不必现如今的那些蕾丝花边的玩意,光是那20根鲸骨就够我的内脏对付的了。
放着晌午的餐桌前的美味佳肴,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