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楼里的姑娘许多都散了,除了一些无亲无故的或是实在找不出什么一技之长可以谋生的,拿定主意盯着我和怜儿,这依月楼昔日的两块头牌。依月楼愈发显得空旷了。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得。当初答应杜貅师傅的却还没有做到,如果这么一走了之,想那师傅的冤魂即便在炼火中燃烧煎熬,也死不瞑目。血债必定要血偿的,更何况杜貔施加在她身上的罪孽如此深重。
而现如今杜貔被关押在天牢,反倒是暂时保全了她的狗命。毕竟,劫狱的死罪,我暂时还拼不起,那丝竹空还逍遥法外着。
哀叹一声,正踌躇满怀。却见窗外松风月影,筝音萌动。
那饱满的清越之音超凡脱俗,节奏紧的地方疾风骤雨地撼山摇,缓时又若涓涓细流悠远绵长,我移步院外,那虚怀若谷的筝音便戛然而止。
屋外的禁衣端坐在一方已被岁月打磨得圆润的石凳上,膝上横架着那张筝。风轻柔地撩动着他额前的发,似乎根根发丝都饱蘸了主人的灵性,翩翩然随风而动。浓墨画的眉,立体质感的鼻,水漾的双眸,绛红色的唇绽放在清爽澄青的下颚间。见到我,如漆的眸子星华萌动,随着嘴角边漾开去的笑容,使得整个面部的线条愈发柔美了。
身上仍是那身飘逸的蓝袍,青色的束腰束住的是绝代风华。
世间如此俊美非常之人,实已不多见了,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
"姑娘可是在等这个?"
禁衣从身后摸出一个紫檀木做的盒子扔到了我的脚前,我不解,颦着黛眉想要在他脸上仔细分辨,无奈他的表情已隐在了暗处,看不真切。
心下迟疑,难不成连日来他一直不露面,竟是为了这个?
我蹲下身去,打开脚边的盒子。却见杜貔的人头从中滚落出来,即便已成了这般模样,那双阴冷狠毒的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我,我被骇得连退数步倏地脸色惨白。
禁衣见状,轻身一跃来到我的面前,对着那脑袋用力一踢,脚力过处杜貔的首级竟向着天际凌空飞去。
眼前彻底清静了,我倒抽了口凉气,泫然出声。
"公子所事为何?"
"姑娘当真不知道?"
他负了双手,背过身去眺望远处树梢上的一轮满月。
"我现在终于明白姑娘不肯认我这个师傅的苦衷了,几日前有侍卫禀报了关于尸伏窟里那具女尸的一切。据说这女人竟还是杜貔的同胞姊妹,我愈发担心你的安危,这才筹划起除掉他的计策,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妇人怎可残忍决绝到如此疯狂的程度,我实在不敢想象。我今天替你砍了她的脑袋再来见你,也算是替你杜貅师傅复了仇,你师傅即便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
"她的尸首我已替你安葬在后山,改日我陪你去祭拜。斯人已去,嫣儿也该节哀顺变。"
心口似有一把利器在钝钝地凌迟,从师傅走的那天一直积攒到今天杜貔人头落地的眼泪,像泄了闸了洪水,迸涌而出。
禁衣顿了顿身形,上前拥我入怀,指尖抚过我的发丝,每一寸都透着心疼。呜咽间似有泪滑落脸庞,却不是我的,尝了尝味道竟与我的同样的苦涩,他居然陪着我哭?!
想来讽刺,师傅平生除了杜貔,最厌恶的就是男人,不想身后却又是男人提了杜貔的首级去见她。即便她在天有灵泉下有知,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不知又会作何感慨呢?
男人,终究是不可信的。
耳边再次回想起师傅无可奈何的叹息,而身子却被师傅最忌讳的男人拥着。相信这个男人就等于同时接受今后命运的背叛么?可是,可是这个男人的体温这么的暖,心跳的频率让我如此安心,真的好想再信一回,哪怕只是最后一回。
眼前雾气氤氲,有些记忆中的片段在不断地拼接完全。
"嫣儿……属下冒犯了。"
"我们嫣儿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贪财的?"
"丝竹空,你这个丝竹熊……饿着肚子的只能称熊。"
"嫣儿,丝竹我实话实说,整个房内,也只有站到这个角度,观此绣品最佳。"
"非也,只是敢问那个绣庄的庄主视力几何?"
"嫣儿,平心而论这幅绣品也不是一无是处,你留下与我做个留念如何?"
"王爷,行行好,舍妹身子弱,经不得这皮肉之苦,小人愿全数承担下来……。"
丝竹,正是曾经这样的你背叛了我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出你背叛我的理由。
还有未完成的使命等待着我,思及至此,我一把推开那双赋予我力量的怀抱,身子在寂静地寒夜中止不住瑟瑟颤抖起来。
"你以为你做了这些我就会谢你么?师傅的遗愿是我亲手替她了结杜貔欠她的孽债,是要我亲手提了她的首级送她去地府与其相见,而你又做了什么?你让这一切变得不可能,我永远无法完成她的遗愿。"说完我的双肩更为强烈地抽动起来。
"不是,嫣儿休要误会,我不过觉得女儿家完成这事过于血腥,女儿家还是内秀柔美些的好。况且,如今你的内力尽废,要潜入天牢了结她性命,难于登天。而我却是大内锦衣卫,向皇上讨要天牢在押的一个抗旨不尊的犯妇,易如反掌。所以……。"
禁衣为了竭尽全力地解释,被激得满面赤红。
可是他不了解的是,他其实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正因为他是大内的锦衣卫,而丝竹空又与当朝权臣江王爷为首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