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了好一阵,才拖着缓慢的步伐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荆白总觉得他有些不情愿——这老头儿如果真的只能走这么慢,下午那会儿他们还用得着逃命?
可等陈公真正走进众人的视线时,就连荆白也吃了一惊。
他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有个女人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背后。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垂下,挡住了她的脸,更看不见表情,可余悦一见到那身衣服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和他同屋的耿思甜吗?她失踪了一下午,为什么晚上又和陈公一起出现?
耿思甜像个木头人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公身后,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荆白注意到连秀凤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桌面的摆放是秀凤特地安排的,陈婆的人头安放在桌子正中,脸正对着红木桌的上座,也就是陈公平时坐的位置。陈公杵着柴刀,慢吞吞地走过去,到了座位旁边就不肯动了。
座位上的众人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陈宅的禁忌,变成这几个鬼的盘中餐。荆白却十分镇定,目光在秀凤和陈公之间转来转去——他实在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秀凤环顾四方,笑盈盈地道:“家公,小宝呢?家婆七十的冥诞,他不来吗?”
陈公从看见陈婆的那一刻起脸色就十分难看,听见“冥诞”时,嘴角更是不停抽搐。秀凤抱着鬼婴一步步走近,他才闷闷地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说:“宝儿……宝儿他不在。”
“怎么会呢?”秀凤扬起眉,故作惊讶地说:“吃饭时人必须到齐,这不是你们老陈家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吗?”
她还有几步就要走到陈公面前了。陈公面色阴沉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竟突然暴起,抄起那把雪亮的柴刀,向秀凤扑去!
扑过去的一瞬间,他的面容大变,像极了昨夜出现在荆白床下的陈婆,脸皮青黑,面颊凹陷,俨然一具行走的僵尸。
秀凤没有动作,鬼婴却率先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
那声音远比荆白听到过的可怕,像是有人在他的天灵盖敲锣打鼓,震得他头痛欲裂,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等到剧痛过去,荆白睁开眼睛,余悦和王惠诚都震得口鼻流血,倒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小恒看起来好些,脸上没有血,但也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鬼婴已经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正趴在陈公的脸上贪婪地。陈公惨叫着不断挣扎,动作幅度大了,连头上一直戴着的那顶瓜皮帽都掉落下来。
随着鬼婴的动作,陈公的反抗逐渐变小,扭曲的面孔越发像夜探厨房那晚荆白二人看见的样子,连眼眶都萎缩下去。荆白冷眼看着他头颅中间逐渐破开一个大洞,直到秀凤开口叫停:“乖仔,够了。”
鬼婴很听她的话,立刻停止动作,哼哼唧唧地爬回了她身上。荆白意外地发现他皮肤变得白净许多,看上去更像正常的婴孩。
陈公被鬼婴吸得十分虚弱,半瘫在地上,仇恨地看着这母子俩:“你、你们……”
秀凤爱怜地摸着鬼婴的脸,像看不出陈公脸上的神色似的,轻声细语地道:“家公,你瞧,他多可爱呀。快把小宝叫出来,让我们一家团聚吧!”
陈公恨恨地道:“你怀的也不知是哪个的孽种,他和我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鬼婴说不出人话,却听得懂,闻言气得尖叫一声。秀凤看上去却是一点不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慢悠悠地道:“这座大宅里,没人能违反陈家的规矩。我知道,小宝他现在一定在这里。”
她对着空气,柔情似水地道:“小宝,小宝,我是秀凤啊。你在哪儿藏着呀?”
“你快出来吧,我和孩子,我们等你好久了——”
没有人回应,连空气都是静默的。陈公像是不打算开口了,死狗一般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秀凤不再看他,抱着鬼婴,绕着红木桌,从王惠诚开始,用她细白手指,一个一个摸着众人的后脑过来:“小宝,你不出来,我只好自己来找啦。”
王惠诚还昏迷着,被她摸了也没吭一声。余悦不巧,竟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秀凤的手还在他头上,他咕哝道:“妈,别摸了,这就起……”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一看是秀凤的脸,她冰凉的手还在摸自己的后脑勺,顿时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倒,又昏了过去。
鬼婴嫌弃地哼唧了一声,秀凤却丝毫不为所动,在他后脑细细摸索了一阵才算放过。接着,她走到荆白身后。
荆白倒不怕她动手,还冲她笑了笑:“我也要摸?”
秀凤摇了摇头,她直接跳过了荆白和小恒,走到耿思甜面前。
这耿思甜从进院子起表现就极为异常,虽然是跟在陈公后头过来的,但陈公和秀凤母子对阵时她都没抬过头,就连秀凤现在站到她面前,她也像一块木头似的,呆呆地站着。
虽然荆白同她并不熟悉,也知道这不是这个女孩的性格。
陈公虽然瘫在地上,却显然还看着秀凤的一举一动,见她站到耿思甜面前,神色紧张地道:“那两个人呢,你为什么不看他们?”
秀凤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家公,这话我活着的时候可不敢说,怕叫您生气,可小宝的性格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