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自三方会谈回来,打了个哈欠,连日连轴转,便是铁打的人形也会吃不消这等的折磨,尤其是在经历长达百里的奔袭,和山地间的腾挪,人毕竟不是木头,每击杀一人便会耗费一定的体力,哪怕再微弱。/p
一夜诛杀百人。/p
疲惫不堪。/p
他回到自己的屋内,这是个简易的屋子,若要说是特别,唯独只有几只木桩。/p
他和陈闲不同,陈闲有专人伺候起居,而他的屋舍总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p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p
他早早给自己打了水,借着月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掌。/p
那是个到现在都纠缠不清的老者。/p
陈闲曾来信询问,这个老头是不是个老玻璃。/p
不过,想必是武痴的意思罢。/p
“你在这里做什么?”/p
老头摇了摇头说:“你仍旧不答应与我比试?”/p
“没有意义。”谢敬取过一旁的干毛巾,擦拭掉手中的水珠,而后淡淡地说道。/p
但这几日来的忙碌,让他多少有几分疲惫,往日里作为武者他亦是没有什么同类,吉娜虽是练武,但终究不通人情世故。/p
倒是只有这个老头儿能够讲讲话了。/p
他搬了把椅子给老头儿,自己坐在一旁。/p
“那你觉得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别谈是你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少东家的广阔理想,在老夫看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p
谢敬看着外头的月光低声说道:“老爷子,我敬重你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便不与你计较说少东家浑话的事儿了。/p
谢敬我是个武夫,很多事儿那是不懂,但少东家偶尔会与我讲讲。”/p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头子,而后低声说道:“您老人家若是不嫌弃,我便也与你说叨。”/p
“你且说来听听。”/p
“少东家常说,他总羡慕我,说我一身武艺在江湖上可以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便是无恶不作,也没什么人敢管。/p
他便说‘若是我有你这本事,这大好的濠镜我都不要,便专跑去江湖上欺男霸女,谁要敢多说一句,我便打得他满地找牙’,”/p
“一派胡言,这武艺之事难不成只配给他做些个鸡鸣狗盗之事,混账玩意儿!丢人现眼!武艺,武侠,那个侠字当头,可是没瞧见!”老头子气得胡子一鼓。/p
谢敬反倒是有几分心如止水。/p
他继续说道:“少东家常说,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在浩瀚的人海之中,在军阵征伐之中,我是活的自在也好,活得憋屈也罢,总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有的人做到了。”/p
老者高扬的脑袋,微微低了些下来,而后仿佛有些抹不开面子,低声问道:“是谁?”/p
“少东家说的,其中一个乃是岳王爷。”/p
“岳王爷一生戎马,四伐中原,以一人之肩膀,扛起汉家江山,他实实在在改变了整个天下,这等人杰……”/p
“可岳王爷同样也是一位武者,这在我们武林之中并非什么秘密,老人家你精通六合拳,传闻之中便脱胎于岳王爷。”/p
老者看着这个将事情娓娓道来,似乎不带有半点感情波动的男人。/p
他的师门曾经传闻乃是传自岳王爷。/p
他曾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但真到了面对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忽然有了那么一丝明悟。/p
他蹉跎了半生,困于武学,无法到达极意。/p
遍走江湖,但求磨砺技艺存乎一心,他时常以侠客自居,也时常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情,赢得他人交口称赞。/p
可他走后,仍旧是洪水滔天,贪官污吏,杀了一波,还有一波。/p
鱼肉乡里的士绅,尤为如此。/p
杀不尽的蛀虫,斩不尽的狗贼。/p
谢敬没有多留意老者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少东家曾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泛滥于江湖的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p
真正的大侠,便应当如岳王爷一般,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我不知道少东家所说到底对还是不对,/p
但我自小便见了很多武林人士,愚昧而可笑。他可能因为些许挑拨,便提刀杀向他们口中的恶徒狗贼,哪怕这些被杀的人惠及一方,只不过挡了些许人的道。盲目而缺乏大义,这样的人自是称不得大侠。”/p
老者看着谢敬,他说话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便像是背着词,但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心中。/p
“要问这天地太平,苍生无辜?四海升平日,哪里需要什么侠?却不知北地百草折,九边之外,瓦刺,鞑靼都无时无刻威胁着我大明江山,海上自有佛郎机人,倭寇,甚至是走私的巨枭都残害百姓无恶不作。/p
这便是你要的,所谓的侠的结果?并无身前身后名,只余下一抔沙罢了。”/p
谢敬看着老者的神色,而后说道:“我虽无侠名,至少我过得畅快过。”/p
他给老者倒了一杯茶,他连自己都觉得,已经很久不曾如此健谈过了。/p
“老爷子,我不觉得,你修习武道偏要和别人一般,你有你自己的路,但我也有,所以你和我都给彼此一条路走便是了。互不打搅,明日我会叫人送你离开濠镜,若是有缘便再行相见罢。”/p
他初识这个老者之时,隐隐总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p
这也是为何,哪怕魏东河一直让他将老者赶走,他仍旧忍让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