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六日。/p
一切无事。/p
陈闲打了个哈欠,把挡在自己面前,遮蔽阳光的面具拿开,不远处已是一阵乱响。/p
两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的孩子手中握着刀剑已是战作一团。/p
海上的孩子尚武,无论是本地的蛮族,还是在岛屿上讨生活的流民。/p
他们虽然不敢反抗凶残成性的海盗,但不代表他们毫无勇力。/p
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往日里在陈闲身边服侍的天吴,因为手艺不错,加上为人勤快,如今,也被他带上了船来。/p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叫做方建州的孩子,也是流民之后,据说是谢敬的记名弟子,两人起了口角,便大打出手。/p
海上便是如此,首先人人都压抑着一股凶性,各个堪比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本来无事都要找点事情出来做做。/p
如今甲板上聚集了不少人,都看着两个小子打得热闹。/p
天吴这个孩子,如今服侍在陈闲左右,其中的底细,他是知道的。/p
天吴的的母亲死于三灾登岛之后的围剿,而他的父亲早早死于替海盗卖命之时,潜水而去再也不曾回来。/p
三灾登岛之时,他的母亲和姥姥拼尽全力,将他藏入了妈祖庙下的一处小地窖,那是一个仅容一人藏身的小空间,没有水,没有吃的,他在里面捱过了四天,最后被人找到,一同带往了三山岛。/p
谢敬觉得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天性坚韧,便也对他多加上心。/p
在陈闲眼里,不知道为何,他总能看到自己上一世的影子。/p
只不过,他却不愿意让这么半大的孩子像他那般。/p
于是,陈闲便将这孩子带在了身边,也替他取了名。/p
所谓天吴。/p
乃是上古神话之中的水神。/p
人面虎身,八首八面,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吐云雾,司水。/p
这是一个怪物,同样也是一位神袛。/p
天吴也被叫做开明兽。/p
是昆仑山的守护神明。/p
陈闲曾和天吴提到过这个典故,他倒是颇为欣喜,陈闲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笑了起来。/p
如今两个孩子好勇斗狠,陈闲往日见得都是谢敬动手,各种高来高去的本事,都不新鲜,便懒得看了。/p
只听众人齐声喝彩,两人的刀剑绞在一处,而后齐齐脱手,两个人犹如两只露出獠牙的小兽,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p
至于方建州,他也是流民之子,不过他的际遇则比天吴还要惨的多。/p
他甫一出生便没了父母。/p
因为他的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阴翳,看上去极为不详。/p
他在北方岛屿之时,是个乞儿,但天生有一身的好气力,偶尔会在码头做工,只是受尽了白眼。/p
谢敬第一眼便看中了他的根骨,因为长相干脆留在了谢敬手底下一门心思练武,管吃管饭,这人天生便是一个武痴,谢敬都说若是调教得当,未来三十年便说是打遍沿海无敌手也不在话下。/p
陈闲不以为然,功夫再高也怕菜刀。/p
有了火器,这个以武犯禁的时代全然会变得不一样。/p
两个小辈好勇斗狠,不多时已是分了高下,到底天吴确实不是谢敬大弟子的对手,如今已经被按在甲板上。/p
方建州只问他服不服气。这孩子倒也硬气,直说不服。/p
最后是谢敬出来解了围,这里的众人可能不服陈闲,倒是不大会不服谢敬,这肺痨鬼一般的人物,单手就能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收拾了。/p
陈闲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结果谢敬给他兜头泼了冷水,另外,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一个侠客并没有什么意义。/p
他身上背负的是血仇和复兴,是无数人的期许。/p
哪怕更多的人希望他这个陈祖义的子嗣死在两广,永不出现。/p
学武救一人,不见得可长久。/p
谢敬走到他的跟前。/p
“事情已经按照少爷的要求安排下去了。”他静静地说道。/p
陈闲在一边点了点头,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阿敬,你觉得我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p
谢敬的眼皮动了动,两只手笼在袖子之中,看不出什么神色,他不曾点头也不曾摇头。/p
“少爷做什么,我和东河都跟着便是,对和错并不重要。”/p
“在海上,人吃人,黑吃黑,鱼吃人,都是常态,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这个,你总觉得少爷我呢,在两广一带早早失了血性,做的都是偷鸡摸狗看寡妇洗澡一样的腌臜事情,不像是我那个死鬼老祖宗一样雄才大略,而是如今样样算计,种种图谋,走一看三,让你们并不快活。”/p
陈闲淡淡地说,他看着谢敬和远处正在了望的东河,他知道自己说的乃是他们所想的。/p
他和陈祖义一点都不像。/p
传闻之中的陈祖义性格残暴,但却是天生的领袖,他充满了人格的魅力,能够吸引很多人为他所用。/p
也正因为如此,谢敬磨砺自己的武艺,而魏东河藏拙之下,神机妙算天下无人可及。他们是家臣,而陈闲则是他们的王。/p
此时的东河少有的在陈闲的战船之上,他也走到了陈闲面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p
“上位者劳心劳力,你们觉得不应当,甚至觉得是自己失职,这几日来,东河你便是如此觉得吧?谢敬也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