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懂事,但是到了高中,胡耀颢已看出大舅是个不折不扣阴阳人:在家里是大魔头,头脑顽固又封建,脾气暴躁又蛮横,心胸狭窄又势利,三天两头动辄恶语谩骂小儿子连个朋友没有,一头钻进房间看书,半夜想狗屎做点心。在外头是弥勒佛一尊,吴候易虚伪的装平易近人、乐观开朗、开明进步。/p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胡耀颢要直捣大舅心病,存心要气得他去撞墙:“大舅妈,这是你的不对。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有点志向青年哪一个不多读点书给自己充电?只有流氓习性的人不学无术,和不三不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p
顿了一下,胡耀颢悄悄斜视一眼大舅,见他脸色青紫青紫,眼睛冒火,晓得自己变相咒骂表哥,戳痛大舅龌龊的心。/p
底气更足,胡耀颢往大舅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巴拌辣椒粉:“大舅妈,善雄从小骨质好,不怕失败。我刚当上厂长那会儿,想研究出自己的品牌产品,一台台钻失败了上千次。当时铺天盖地风言风语不说,郑明会、陈泽沼那两个老家伙一天到晚叫嚷要我承担一切后果。压力山大,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硬是咬着牙关挺着,哈哈哈,最终还是成功啦。”/p
“善雄怎么能跟你比呀,耀颢。你是放弃考大学,他是考不上大学。” 陈淑翠郁闷脸上难得出现几许欣喜。/p
摇摇头,胡耀颢苗头冲着大舅,话中有话:“大舅妈,你这话就不对了,高考总有意外。这是个尖端科技时代,没文化,真可怕。善雄有志气,你要全力支持,不能野蛮、粗暴去扼杀他的志气。”——野蛮、粗暴这两个词,胡耀颢说的特别愤恨,是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嘣出。/p
脸扭曲了,吴候易脸上被重重打了一记无形耳光,一团烦躁直袭脑门,万分懊恼,懊恼自己糊涂了,先头居然说出那样的话,叫外甥钻了空子。/p
恼羞成怒,欲要挽回失算,吴候易阴阳怪气话中带刺挖苦外甥:“青年人嘛,是要干点事,好出出风头喽——”“我老喽,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喽——”/p
——卖西瓜的,终于遇上一个嘴渴的了。/p
不失时机,不动声色,胡耀颢脑灵来,嘴也快:“是啊,大舅,你老了,过了年,是六十一岁的人……”/p
“怎么,一当上厂长,很了不起是不是,嫌你大舅我老了是不是?”吴候易火冒三丈,拍打茶几,一蹦而起,往卧室窜去。/p
大舅的心头大忌,做外甥的又哪能心不知肚不明。胡耀颢今晚偏偏要触犯一回,看看大舅除了窝囊、暴怒、发火,还能有啥本事?要不是他死赖着不退休,霸占一个副厂长位子,他胡耀颢会是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吗?/p
但见同样一脸愤怒,两眼喷火的胡耀颢,他霍地立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大舅去路,凶神恶煞,两眼瞪着铜环大,虎视眈眈怒视大舅,像要一口吞下大舅。/p
“你要干什么?”料不到外甥这一饿虎扑食凶势,吴候易吓得浑身打哆嗦,两腿发软,往后跌跌撞撞了几步,还站不稳。/p
老虎不发威,当是病猫,这下见识了吧。/p
是真的发怒了,胡耀颢声析江河,势崩雷电,把一年来郁积在心底里头的不满、愤怒、郁闷朝大舅通通泼过去:/p
“大舅,凭自己良心,你说句公道话,这一年来,我是不是受够你的白眼,我是不是受够你的冷落,我是不是受够了你这一张臭面孔,你还嫌不够是不是?”/p
“在厂里,处处尊重你,处处给你面子,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呀,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亲大舅,看在我妈妈面上,看在你以前对我这个外甥的关爱上,你知道吗?”/p
“我这个厂长是在市里头头亲自参与,全厂工人在场,竞选大会上,凭我自己能力击败其他人竞选当上。你自己不好好反思反省,反倒把屎盆扣在我头上,硬说是我谋夺了你的厂长。”/p
“天大地大,大不过娘舅.”/p
“你是我亲亲大舅,不是外人呐,你再怎样无能、窝囊,我照样不能昧良心谋夺你的厂长。谋夺了你的厂长,我良心过得去吗,我妈妈能饶过我吗?这一切,你想过没有?”/p
“说一万道一千,说到底一句话,错在我——耀颢是你亲亲外甥——好欺负。”/p
“当初我要是竞争不过别人,别人当了厂长,你敢对待我一样对待人家吗,你敢说人家夺你的厂长吗?”/p
“我对你说了,大舅,一旦我辞职不干这个厂长,人家不一脚把你这老头子踹飞到南天门去,你还能无忧无虑当你的副厂长当你的支部书记,我给你做牛做马的天天来侍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