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响,就在胡耀颢打开大门霎时间,陈淑翠慌里慌张从楼下追了下来:“耀颢,等一下。”等走到胡耀颢身边,陈淑翠小声对他说:“你大舅愿意退休了。他就是那臭脾气,你别跟他计较。”/p
——穷鸟入怀。/p
不退休,吴候易又能奈何?/p
当了几十年厂长,到头来照样被免,又更何况这一回不被免职?面对眼前这场从天而降的祸,吴候易心头酸溜溜的,伤感悲怆,凄凉的老泪滚滚,感到世态炎凉,自己是个被抛弃的老头。/p
胡耀颢这也是在下赌注,这一把要是赌输了,他还真没脸再在农用机械厂混下去。/p
担心夜长梦多,大舅这个多疑老怪物又变卦,第二天早上一上班,胡耀颢不知会一声,私自跑去给他办理退休的事。/p
外甥骗舅舅,就是这样一言不合没商量。/p
瞎编了一个大祸临头事件,把大舅吓得魂碎魄破,乖乖缴械退休,然而胡耀颢尚未在得意中来得及转身,又掉进一个坑。/p
蒙在鼓里,根本不知吴候易退休是怎么一回事,郑明会、陈泽沼两个人得意忘形忘了爹妈是谁,认定胡耀颢这小子这下子完全失去靠山,彻底完蛋了,手段更加恶劣、卑鄙、无耻,由偷偷摸摸转向明目张胆公开与胡耀颢唱对台戏。/p
不管怎么说,吴候易在农用机械厂也当了二、三十年厂长,关系盘根错节有如一棵百年老榕树,郑明会、陈泽沼多年来暗中使尽心机撬动,寒毛伤不了他一根,他们哪能没有顾忌,固然不敢太露骨、肆无忌惮与胡耀颢为敌。/p
——世事难料。/p
叱咤风云,农用机械厂在他手蒸蒸日上,可是胡耀颢在大舅退休后,往日强势作风丧失殆尽,竟是扶不起的阿斗,变得懦弱没骨气,对陈泽沼、郑明会恶劣行径,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还顺从他们意愿。被逼的无奈了,胡耀颢无所事事混在工人当中度日子。/p
很多职工对胡耀颢如此软弱,实在看不下去了,当面指责、咒骂他,堂堂正正一个七尺汉子,站着拉尿爷们,居然当缩头乌龟,当初真是看走眼了,投票选他当厂长。/p
叫人气得肺炸的是,面对指责、咒骂,胡耀颢居然没一点羞愧感,还大度如春朝大家嬉皮笑脸:“嘻嘻嘻,骂吧,骂吧,天气这么冷这么干燥,你们不怕嘴唇干燥皲裂,就骂吧,又不会掉我身上一块肉。”/p
骂,还骂的成吗,大家哭笑不得,当他胡耀颢的心是这寒冷腊月里的一块冰。/p
神经病一个,星期日晚上不窝在温暖家里,胡耀颢骑着他那辆三成新自行车冒着刺骨寒风在街上奔驰,亟亟往西街而去。/p
——用他铁哥们的话说,当了厂长,胡耀颢从一个司令被降为一个救火队长,节假日也没闲着。/p
路过一条坑坑洼洼,路上流着猪粪,臭气熏天的胡同,费了一番劲,胡耀颢才来到一栋破旧、低矮木瓦房前,这是他们厂退休工人孙正洪家。/p
未走到门口,便远远听到屋里传出一片嘈杂声:骂孩子的,夫妇吵架的,聊天的,刷锅洗碗的……/p
屋里头黑暗暗的,厅堂连个电灯都没有,胡耀颢是摸黑朝东厢房靠近大门口那间厨房走去。/p
说是厨房,实际上又是一间卧室,里头窄小拥挤不堪,可能不足十五平方米吧,长年被烟熏得黑溜溜的,导致25瓦灯泡显得七分暗淡,一种压抑感扑面而来。/p
“胡司令,巧啊,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刚刚现身那狗窝门口,一个特有磁性的清脆悠扬如夜莺嗓音砸地而起,胡耀颢心一怵,惊吓得往后跌了两步。/p
站稳后,怯兮兮往里头一扫,微弱灯光下一个靓妞鹤立鸡群夺人眼球,胡耀颢心里埋怨声声,苍天做孽,我遭殃。我前世到底是不是你主人虐待你了,熊老师,要这辈子来还。当一回你的学生,你幽灵一样黏着我,偷偷来这个狗窝还被你逮着。/p
自从上一次在竹溪与胡耀颢相见,胡耀颢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慷慨激昂话,扣动熊瑛华芳心,她不再瞧不起他,初衷萌生的微妙情愫重新撞击她芳心。/p
后来惊悉胡耀颢这个逃避高考、被她瞧不起的小个子司令竞选上农用机械厂厂长,熊瑛华心海跌宕起伏,对他魂牵梦萦,一束电流在她身子蠕动……/p
孙正洪给胡耀颢搬凳子时,胡耀颢口气冷若冬天树枝:“孙师傅,厂里一台车床坏了,你明天回厂修理。”“熊老师,我有事,先走了,再见!”/p
没有胡耀颢猴子的机灵,想把他叫住他,熊瑛华慢了一拍,胡耀颢是猎人枪口下一只狐狸,亡命逃窜。/p
好在外头黑乎乎的,再加上路上猪屎横流,胡耀颢推脚踏车没那么快,最后还是被熊瑛华的长腿逮住。/p
溜,瞧见我就溜,看你今晚上能溜到天涯海角去。熊瑛华心里嘀咕大骂。一听胡耀颢对孙正洪说话冷硬口气,她一肚子气。难道当了个小厂长,很了不起,比别人高一截?/p
——不是冤家不聚头。/p
两个人上辈子就是一对冤家,要不是孙正洪孙子孙廷南是熊瑛华班上学生,她也不会走进这个狗窝。她有个怪癖,爱到差生家里去了解他们学习上不去的原因所在。/p
当一脚踏进孙正洪家顷刻,看到这一家子住房如狗窝,熊瑛华心里底头有团说不出滋味。不用再问什么,一看便明白孙廷南为什么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