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歇过后,袁老太君精神好了许多。
见到梁氏和崔翎有说有笑地进屋,她心里高兴,笑着招呼两个孙媳妇到近前。
先是问了方才在尚武堂都练了什么,见崔翎一身的汗,便忙叫她去洗一洗,“赶紧换身干净的衣裳去,这大冷天的,小心不要着凉。”
崔翎也觉得衣裳湿哒哒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便吐了吐舌头,“那我先过去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在拐弯的时候,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二嫂的说话声,“祖母,我想等三弟妹和四弟妹生完这胎,就赶紧为二房挑一位嗣子。”
二嫂的声音清淡而坚决,“祖母,这回您可不能再偏袒弟妹了,得帮孙媳妇做主!”
崔翎心下微愣,脚下步伐便迟缓下来。
按照她从前的想法,这等闲事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不让麻烦沾身,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准则,这些年来,她能在处境复杂的安宁伯府过得滋润,正是因为她从来不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跳,连沾个边都不肯。
但现在,第六感告诉她,一向安静平和友善的镇国将军府,正要迎来一场后宅风雨。
起因是子嗣,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但崔翎想,假若三嫂这胎还是男孩,她必不肯将刚出世的孩子过继到二房的。
否则她养着别人的孩子,却将自己生的送出去,这算个什么事。
四嫂就更不用说了,她们相处的时日最久,崔翎最懂苏子画的心思,假若四嫂肯割舍自己的孩儿,琪哥儿哪能留到现在?
可二嫂这回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讨一个孩儿回去的。
镇国将军和袁家三郎四郎此刻都在西北征战,与敌人短兵相接之间,总难免会想起五年前身陷敌阵惨死的袁二郎,假若去信问过他们的意思,自然无所不从。
而有本事最终拍板定论的老太君,这次也不可能再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崔翎预料到,假若这事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妥善解决,那以后袁家后宅是不可能再像现在这般平静和气了。
她才刚刚爱上这种和谐美好的气氛呢,这摊浑水,要不……她就趟一下?
出于人性考虑,让三嫂和四嫂主动放弃自己的孩子,这太残忍,她做不出来。
盛朝人都十分注重血脉宗法,记在了二房名下的孩子,就算能天天看到,也不是自己的了。
将来若是分了家,隔了一个房头,想见难,兄弟之间也不甚亲近。
何况,百年之后,不能承香火。哪里有隔房的侄儿给婶婶上香烧纸祭祀的?
所以要劝,也只能在二嫂这边想法子。
可二房没有子嗣,将来连个香火都受用不到,岂不是更可怜?
两难啊,两难!
崔翎一边泡着热水澡,袅袅的热气似一阵白烟升起。
她在朦胧的水气中遐思,一个还不甚清晰的念头徐徐冒出心头。
也罢,十月怀胎,等两位嫂嫂生下孩子,尚还有些时日,不急……不急!
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清除掉身上汗渍的同时,好像将腰腿间的疲乏酸软也一并赶走了似的,崔翎觉得身轻如燕。
她看了看时辰不早,便带着木槿先去了一趟小厨房。
刘师傅正在准备午膳,看到崔翎来了,忙停下手中的伙计,上前道了声,“五奶奶好。”
崔翎笑着问道,“今儿午膳吃什么呢?”
刘师傅献宝似的端出一盆刚摆好样子的菜来,“绣球鲈鱼,刚整好,正要拿去蒸呢!”
他又指了指灶上,“老太君牙口不好,我又做了道香酥排骨肉丝,将排骨上的肉啊去骨剔成丝,裹了粉跑一下,再烹制成菜。”
崔翎光听菜名就有点忍不住,她双眼放光地望着锅,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晃开。
刘师傅偷偷说道,“老唐有个朋友在南边跑海的,前些日子来盛京,给老唐带了点番邦的作料,小小红红干瘪瘪的,好像叫辣子,五奶奶瞧瞧,是不是您上回说起的那个什么辣椒?”
他顿了顿,苦着脸说,“我尝了一口,辣得舌头都恨不得吐掉。”
刘师傅一边说着,一边从橱柜里寻了个小匣子出来,打开。
崔翎惊喜地叫道,“是它,就是它!”
虽然眼前的红辣椒有点扁肥,长得不够秀气,但她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欢欢喜喜地将小匣子捧在手中,“这会快要到午膳时间了,刘师傅你就先做着,等我伺候完老太君用饭,就过来跟你说这辣椒怎么用才好。”
袁家的人都没有吃过辣椒,如果乍一下就放重辣那一定没法承受,所以呢,得从微辣开始入手,看看这口味是不是能被接受,再循序渐进,逐步加重。
她前世时很小就要做全家人的饭菜了,长年累月的锻炼,让她有了一手十分漂亮的厨艺,来到盛朝后成为一名伯府小姐,她还没有机会下过厨。
从前是因为懒,以及怕麻烦。
但今天是她和最爱的辣椒久别重逢的好日子,她决定亲自下手煮几个拿手的好菜。
祖母犯了高血压,先吃清淡的,暂先不送。
几位嫂嫂那里,崔翎打算亲自去送菜,她发誓一定要将她们变成与她一样无辣不欢的吃货,以后她就能更加理直气壮地求祖母帮忙多寻些辣椒回来了!
她想得正美,忽见老太君房里的小篱急匆匆来找她,“五奶奶!五奶奶!”
崔翎从小厨房的门口露出脑袋,“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