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安禄山范阳起兵不到一日,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压境,但人们始终沉浸在开元盛世的繁华之中,对于诸如室韦、突厥等族抱有轻视,认定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敌不过大唐的铁骑。
可谁也无法想到,偏就是这些他们口中所谓的乌合之众,仅用了三十多天的时间就攻占了东都洛阳,覆灭天策,最终给大唐造成永远无法消弭的伤痛。
芸薹蓁桃相携处,坦卧浅饮不知年。
巴陵县。
此时,雨帘如幕。
不远处,是孩童嬉戏的欢笑声,五六岁大的孩童玩闹着追逐,稚嫩的小脸上是最为纯粹的笑意。孩子有时候不知道如何才能抒发自己的喜欢,往往会认真地欺负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但真将那人欺负得哭鼻子,却谁也及不上此时自己的心疼。
莫雨撑着一柄天蓝色的油纸伞,他看上远处一个男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小一点的女孩面前,一脸局促不安。他的面前,那个女孩子正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孩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在解释着什么,但那个女孩正哭得伤心,根本理都不理他。
男孩似乎也急了,他跺了跺脚,转头跑了出去。
女孩子听到脚步离去的声音,抬头,果然见面前没了人,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不自觉地,莫雨的唇边就挽起了一个笑容。
“雨哥,你看什么呢?”刚通过巴陵县浩气盟据点给叔父发了信件,穆玄英牵着疾风走过来。
穆玄英没有打伞,雨势虽小,但转眼已经润湿了穆玄英的头发。莫雨蹙了蹙眉,手中的伞微倾,遮住穆玄英头顶坠落的雨丝。
穆玄英只是随口一问,他顺着莫雨的视线看过去,正见着那个哭得惨兮兮的孩子。小小的孩子蹲在大树下,身上衣服倒没有湿,就是看上去可怜了一点。此处略有些偏僻,不然的话就这孩子哭得这声音,早就惊动了村里的人。
“这是谁家的孩子。”说着,穆玄英就要上前,但莫雨却拉住了他。莫雨对着一脸疑惑的穆玄英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眸底的愉悦,道:“再等等!”
果然,那个刚才跑开的孩子冒着雨又跑了回来。这次他猫着腰,似乎怀里藏着什么东西。
气喘吁吁地跑到数下,大一点的孩子撩开褂子,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就握在他的手中。
“喏!”即使隔了很远,莫雨与穆玄英也听到了那个男孩子底气不足的声音:“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和好吧。”
女孩抬起头,鼻头哭得红彤彤的。她抽搭着,撅嘴含泪瞪着眼前的男孩,目光一会儿落在男孩脸上一会儿落在眼前这根看上去很好吃的糖葫芦上面,最终伸出手。
穆玄英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他面上忽然浮起浅浅的红晕。
莫雨从他身后拦住他的腰,下颔抵在穆玄英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就拂过他的耳廓,痒痒的。莫雨的视线越过穆玄英的肩膀,看着那两个和好如初的孩子,仿佛就看到当初那个总喜欢将毛毛欺负到哭,但到头来却仍是自己拿着布娃娃去哄的自己。
原来,那份喜欢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吗。
随即,莫雨以着一种恍然却难掩欢欣的语气,郑重道:“穆玄英。”
“嗯?”穆玄英挑眉,莫雨从来都喜欢叫他毛毛,尤其是长大后,他还从不许别人叫这个小名,很霸道。如今莫雨这么郑重地叫他大名,倒有些令穆玄英疑惑。
“我爱你。”
莫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他横在腰上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穆玄英甚至能够听到身后莫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真是……穆玄英想,雨哥这样子真是犯规。但……穆玄英红着脸,抬手将莫雨的脑袋向前一扳,随即他侧过脸,轻轻在莫雨的唇角烙上一吻。
在莫雨耳边响起的是穆玄英竭力掩藏声线不稳的声音:“我知道。”顿了顿,穆玄英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远方,似是不经意一般道:“我也爱你。”
——我视你,重逾生命。无论眼前是怎样的业火荆棘,我都会走到你的面前。
莫雨紧紧地抱着穆玄英,笑弯了一双凤眸,他此时脸上的笑容竟和不远处那两个孩子面上的笑一般无二。
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此处僻静,前面还有两个垂髫小儿啊!见那两个孩子注意到他们这里,歪着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尤其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嘀咕了什么,女孩子很羞恼地踩了男孩一脚,穆玄英就觉得脸上的热度简直能够烫熟鸡蛋。
总有种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
“我后悔了。”就在穆玄英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听到莫雨带着惋惜意味道:“我一刻也不愿你离开我的视线怎么办?”
“有机会我就会回帮会领地的。再不济,我们不是还有比翼鸟吗。”虽然那两只小胖鸟竟是比翼鸟这件事令穆玄英吃惊了许久,但雨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两只小东西没准儿这能够千里传书。
穆玄英望着不远处玩在一处的小孩子,眉目温和,但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虽知人力渺小,但仍是想要一试——我绝不允许,战火毁了这里的平静。”
大唐或许已经从根上开始腐朽,穆玄英不是不知道这个看似光鲜的盛世之下究竟有多少令人作呕之处,可是,穆玄英仍是想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
哪怕是为了保住这些孩子的笑脸。
颠沛流离、无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