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闯了什么祸?”萧元笑了,亲了亲有汜的小脸。
“我觉得太子坐的椅子上垫的垫子更好看,所以坐了一下。被杜师傅看见了,师傅责骂我有悖君臣之礼,拿戒尺打了我三下。娘,一点都不疼的,孩儿也知道错了,下次便不会了。”
“你觉得姜赞的垫子好看?”
姜有汜点头,有模有样的说:“嗯,明黄色的,我们的都是暗灰色的。”
“那明天娘也给你换成明黄色的?”
“不了,师父说,明黄色的是给未来的储君用的储君乃是将来的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孩子。可孩儿不想做天子,孩儿只想陪在娘的身边,做娘一个人的孩子,才能一直陪着娘。”
萧元的笑浮现在脸上,又亲了亲姜有汜的脸:“轻盈给你买了糖葫芦,今夜娘陪你去看烟火好不好?”
这样懂事的孩子,却在光永五年的深秋去了。起因是因为意外失足落进水池里,尔后遍寻名医,却还是去了。
自孟光长公主在光王的灵堂上杀了第一个和尚开始,整个南国便掀开了灭佛的史篇。
无数的僧侣被杀,无数的寺庙被焚毁,然而,她的孩子还是没有活下来。
姜有汜的死亡,无论是起因还是结果,都斩断了孟光长公主对景行止最后的爱意,自此以后,郎情妾意各自东西流。
姜有汜的离世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应当。
早年的豆症导致他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羸弱,时常风寒发热,但因为回到长安,身边时时围绕着南国最好的太医,所以每每药到病除,倒也无虞。
光永五年的深秋,萧元永远记得,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时的场景,她都无法忘记,似是一个噩梦,困扰了她的余生,直到最后死亡的那一刻,她依旧悔恨,若她不相信任何人,她的有汜便会平安长大的。
这世间的信任二字,是多么的单薄和沉重,它扶持这萧元曾经走过无数迷茫的岁月,却又成为,压死萧元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日,是中秋节。
是夕,人家有赏月之宴,或携柏湖船,沿游彻晓。东溪之上,联袂踏歌,无异白日。
姜有汜三岁开始跟着皇子们一起在帝学里念书,师从当今丞相杜蘅,李惠安念着当年的情谊,将自己的小儿子给姜有汜做书童,其实也就是做个伴而已。
姜有汜早时在帝学里考试,是在金殿之上,由姜永夜亲自主持的考试,得了头名,姜永夜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有汜说,想要与母亲一起在中秋月夜,泛舟东溪之上。
要知道他自入帝学之后,夙兴夜寐,每每离开长公主府中,萧元还未起身,回到长公主府时,萧元虽然时时等他,却身体疲惫,常常伏在桌前沉睡。
姜有汜侍母至孝,几次之后,便要求孟光长公主不必在等他。可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心里眷恋的还是母亲。
那晚,孟光长公主带着姜有汜去东溪河上泛舟,有汜看到河岸上的灯谜,便主动请缨要去给母亲赢一个花灯回来,不待轻盈和一众侍卫跟上,便当先跑下了画舫。
再怎么聪慧不凡,也都还是喜欢玩闹的年纪,活泼好动,素爱习武。
半路上,遇到了景行止的徒弟韩书,两人不知为何,一个和尚却与一个五岁小儿吵了起来,推拉之间,姜有汜落进了东溪河里。
韩书是出家之人,心中本就没有存着要杀了姜有汜的心,立刻便跳下去将有汜捞了起来,彼时虽无大碍,可是当天夜里,姜有汜就高烧不退。
恍惚间,孟光长公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光永三年的那个初春。
这场高烧整整持续了三天,其间孟光长公主动员了所有的势力,请来了南国所有的名医,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还曾经偷偷的割下自己的肉来熬药。
甚至不惜,放下她的骄傲,去求了景行止。
她告诉景行止,“有汜好起来,我便不追究韩书的过失,我愿意带着南国子民,将佛尊为国教,你可能救我儿子?”
她这样竭尽全力,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
“娘,我跟恪哥哥说好了。”
孟光长公主坐在姜有汜的床头,将儿子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轻柔的梳着他的乌发,嘴唇苍白,嘴角轻轻上勾,温柔道:“说什么?”
“恪哥哥不喜欢柳娘娘,我说让他和我一样,喊你做娘,好不好?”
孟光长公主摇头,眼眶发红,颤声道:“不好,你答应过娘,一直陪着娘。”
姜有汜重重的咳嗽,看着孟光长公主,小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我骗你了,娘,我要死了。你把恪哥哥当做你的儿子吧,就好像孩儿一直陪着你一样,恪和我一样聪明。”
姜有汜的小脸上,双颊是红润得异常的颜色,他小手捂着胸口,犹豫了好久,说:“娘,有一点疼···”
这是从光永三年来,他第一次告诉孟光长公主,疼,不知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知道自己要离开母亲,而觉得心疼。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世间种种皆不能见到美好的结局。
眼泪顺着萧元的双颊留下,落到姜有汜胸前佩戴的那块药玉之上,自景行止为他诊治之后,本有一些起色,萧元也就放宽了心。而姜永夜甚至拿出绝世的珍宝,传说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玉,赐给姜有汜。
然而,他明明已经要好起来了,孟光长公主做了所有的努力,给予了全部的希望,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