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不防她们是这态度,心里自然揣测着,夫子对她们大约不甚上心,连着府里的奴仆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皎月眼弯弯,就着案上烛火打量,啧的一声道,“女郎换了裙襦,全大邺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怪道郎主高看一眼呢,梳妆好了恁地齐全!”
皓月一听,拉下脸狠狠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混说!郎主只女郎一个女弟子,若不看顾着,谢阁老面上也难交待!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鞋拿来!郎主八成等着,早些过去点个卯,或者立时就叫回来歇着了。”
于是一通拾掇,上下都归置好了又往正院里去。
前面挑灯而行,弥生对掖着袖子跟在后头。九曲十八弯的转了半晌,头都有些晕了,才发现走的并不是来时路。夫子已经挪到休憩的的内院去了,那地方叫静观斋,檐下挂着夫子亲笔的牌匾,大门两侧灯龛里的火把子熊熊燃烧。的确是静得很,进出的仆婢提着气,下脚都是极轻的。偌大的园子里只听见松蜡炙出油来的吱喳,这么多人,竟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弥生没来由的紧张,人总是会被环境影响。以前在太学里虽然严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她只知道夫子是令人敬畏的尊长,今天才真正意识到,他和寻常人不同。他是皇子,是这惶惶帝都离皇权最近的人,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
她吸了口气,闷头跟皓月皎月到了静观斋门前。她们却在檐下顿住了,低声道,“婢子们在门外候着,女郎进去吧!郎主不爱跟前人多,女郎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给我们传话。”
弥生咋舌,夫子在家的作派真像个皇帝!太学里行走已经够端着了,家里的规矩果然比在外头还严些。
她吐了吐舌头,“闹得怪瘆人的,夫子素来这样凶么?”
皎月冲她挤挤眼睛,“女郎师从郎主,郎主的脾气,女郎会不知道么?”
这倒够她好好琢磨一阵子的,若论夫子的脾气,其实她了解不多。应该来说深不可测。前一刻还谈笑戏谑的,后一刻又拉脸子摆谱。好些人说女子善变,可是她觉得用在夫子身上也很合适。只不过这话心里想想便罢,真要说出口,她是万万不敢的。
也不好再耽搁了,她整整上襦迈进门槛。一室如春里包裹了厚重的檀香,往边上一瞟,左侧的凭几上搁着只青铜香炉,正熏腾出袅袅香烟。地罩外面侍立着婢女,见了她上前福身,不说话,只恭敬迎她往暖阁去。
食案上整齐摆着碟盏,个个拿盅盖倒扣着。夫子并不在里面,她四下里看看,“殿下人呢?”
话音才落,有人从幔子后面闪身出来。那神情体态不消论,自然是夫子。可是他的落拓打扮,却令她有些难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