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头儿’正是许以武学秘籍,这才能让一众高手听命。”无情点头,大约是明白柳沉疏还并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立时简要地将这两日的大略案情解释了一遍,“武氏兄弟之所以反目,便是为了争抢对方的秘籍。当年除了我一家灭门之案,尚有几桩相似的灭门惨案也是这十三人所为……”
柳沉疏低低“唔”了一声,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无情侧过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额眉头,略略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了手,小心地避过她受伤的肩膀,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不要多想了,此事就……”
“此事当然不可能就此揭过,”柳沉疏伸手抱住他的腰,低低地叹了口气,张口就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地分析着,“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举足轻重的高手,即便数十年前还不曾有如今的功力,但能教给他们这么多的绝技,那‘头儿’自然也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武功之高深不可测。”
无情抱紧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柳沉疏对此似是毫不介意,仍旧不紧不慢地梳理着:“你先前说的那几桩灭门惨案,其实都有一处相同点——几家的主人,包括你父亲在内,都或者曾在朝为官,或者曾在朝廷诛叛平乱时鼎力相助,都是难得的忠臣义士。故而那‘头儿’之所以下令灭门,应当是与朝政有关。所以……”
柳沉疏说着,忽然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无情:“虽然他们至死都不肯说出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其实你也早已能猜到了——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实在是很少的,是不是?”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和她对视——柳沉疏松开抱着他腰的手,坐直了身子,伸手倒了杯茶,微微晃了晃杯子,回过头来淡淡笑着看向无情。
无情沉默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和柳沉疏同时伸手用食指蘸了些茶水,各自在几案上写下了一个字——柳沉疏托着下巴去看,并排着写在一起的却是两个并不相同的字:左边写着的是一个“相”字,挺拔而锋锐,显然是无情的字迹;右边那一笔雍容的颜体中却偏又满是潇洒不羁的fēng_liú意味,这一个“傅”字却只能是柳沉疏的手笔。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声笑了起来——满足这样条件的人,除了当朝宰辅左仆射傅宗书之外,实在是再不做第二人想。
片刻后,无情慢慢敛了笑意,几不可闻地轻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傅宗书的武功深不可测,又权倾朝野,与之为敌会有多危险可想而知。柳沉疏与此事本来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公门中人,他本来只想在柳沉疏面前揭过此事,谁想她非要点破,踏进这一谭泥沼之中。
柳沉疏撑着下巴,低低笑了一声,仰着头看他:“这一次这么危急,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我的武功可也不差吧?”
柳沉疏的武功何止是不差,实在是绝不输于他们师兄弟四人的,但……无情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道:“事出紧急,来不及……”
他话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柳沉疏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却忽然觉得她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一般。
就像他了解柳沉疏一样,柳沉疏从来也都是了解他的。
无情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柳沉疏忽然间倾身靠了过来,无情只觉得手上一暖,低头看去,柳沉疏已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顿了顿后,忽然间又略略松开了些,然后将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嵌进了他的指缝之中,十指紧紧相扣。
无情怔了怔,侧头看她——柳沉疏正靠在她的肩头,他一回头,她一张精致温婉的眉眼立时就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柳沉疏脸上微有绯色,神色却是一派温柔镇定:
“我这个人脾气很怪,耐心也很不好,最不喜欢等人了。”
——所以任由喜欢的人在外出生入死、命悬一线,自己却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他功成归来,自己一定是等不下去的。
无情神色微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柳沉疏笑了笑,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微微歪了歪头,扬眉道:“今日我背你,你……是不是不高兴?”
无情的身形立时就是微微一僵。
柳沉疏没有再追问,就这么笑盈盈地定定看着他,好像半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是在用力戳着别人的伤口、更加不怕对方会因此而恼怒一般。
“我并未觉得不高兴,”无情微微垂了眼帘,声音有些轻,可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柳沉疏到底还是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我是个残废。”
他声音虽轻,却很平静,并不带自卑和怨怼,只是隐隐透着几分遗憾和不平。
他其实一直都很羡慕几位师弟,因为他们身上有他一直想要却没有的东西——宽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稳健的脚步……这些他全都没有。他从前觉得自己虽是残废,但从不影响他查案和捉拿凶手,直到今天,这种无力感却是前所未有的浓重——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抱起喜欢的女孩子,给她宽阔结实的胸膛与臂膀。
——但这些他都没有,也不会再有。
柳沉疏慢慢敛去了眼底的笑意,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