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完玛丽这番剖白后的心情,实在用语言难以形容。非要将那种心情恰如其分的描绘一番并以一言蔽之的话,那就是“女儿长大了以后总会学会顶嘴的”。
玛丽很柔顺,但是并非不会独立思考,玛丽信任苏的判断依赖她的意见,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愿意无条件跟着她胡来。
想不到我是她心中女神的日子已经快要结束了——我才仅仅做了她五年多的女神而已——当然,苏这样略带感伤的想法并不是当真的,她自己不当真的说,因此也不怕说给玛丽听。
“最近我总是觉得你不如以前那么爱我了。”苏说道,“你还记得前几天那件不顾及我的心情和体面的事吗?从学校回来的马车上我们下棋,你当着海伦的面,肆无忌惮得赢我。”
“可是我不觉得在国际象棋上有什么不该赢你的地方。我的确下的比你好,而且要好得多。要我假装不敌而输掉,才是真正困难的事。”
“你刚刚还不是说展现智慧要顾忌到别人的感受吗?”
“……好吧,那的确是我的错了。是我没有想周全,我不知道你的神经会因为下棋输掉而受到严重的损害。”
“当然受到损害了。我们共用的那些神经有一半都来源于妈妈的遗传。我们的神经理所当然也很脆弱。我的神经有时候更像是被拴在某些人的手指上,甚至是被拴在了某些人的审美情趣上,那些人不管喜欢什么都会让我欲生欲死。”
玛丽听她的戏谑之言里带着几分辩白,就很想请她认真地说一说她对那位不认识的先生的看重程度是不是真的到了如此的地步,是不是非要把自己变得比伊丽莎白更伊丽莎白,是不是对方的一言一行都将会成她的行为和思想的准绳,是不是她不允许自己变成他希望以外的模样。可这句话也不是能够轻易问出口的,玛丽犹豫再犹豫,踟蹰又踟蹰,总觉得自己还能够理所当然的去掏出别人心事——哪怕这个别人是苏。
她们并非没有谈起过达西先生。她们谈过好几次,但是都谈得很含糊其辞,除了苏一直近乎用尽全力的坚定自己要得到达西先生的信念之外,她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了。
玛丽对苏的绝称不上理智有据的情感十分爱护——她很想这么做也愿意这么做——她自己没有这种情感因此还做不到感同身受,因此那种爱护是否做对了是否做得恰到好处,她自己实在难以断定,至少她还不敢理所当然的去鼓励她——她在犹豫和踟蹰之下能做的仅是不反对而已。
是的,她只是不反对苏声称要去爱上达西先生而已。
玛丽待苏的这种并不健康的情感十分小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偷偷做过评判,而她的评判和苏的感情不幸未能从同一个角度出发。
那位先生还没有出面,便可以这样摆布一个女人的情感五年之久——这让玛丽对苏的种种关于达西先生的溢美之词抱持了一种不能全盘接受的态度——出于亲人的偏见,她决不允许自己认为达西先生居然是清白无辜的。玛丽想让自己喜欢上苏所描绘的达西先生,欣赏他的财富和品格,这事儿始终没有成功,显然也将很难成功。她能做的就是不告诉苏,那位被千描百绘的只有优点毫无缺点的男人,她压根儿就不相信。
玛丽见过的男人不多,和她家地位相符又相交相识的人家就更少。在她看来,哪怕他们都是绅士,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依旧同样明显。
贝内特先生聪明却自我懈怠,卢卡斯爵士随和却自夸虚荣,菲利普斯姨夫好客却缺乏见识,黑贝斯上校亲切却总有偏见,就像布雷恩先生也未能幸免。他差不多是她认识的男士中优点远远多于缺点的一个。但就连他都不是完美的,他的缺点要被认为必须追究的人一一严厉地追究的话,恐怕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女人愿意嫁给他了。
唉,玛丽总是暗自叹气,恐怕不是那位先生太完美,而是这位女士不愿意深究——就像斯派洛秀从不愿深究布雷恩先生的故作不知冷酷苛刻——就像大部分人看到的东西总是受自己情感的限制——就像自己总觉得苏在这件事上想不开是情有可原——就像自己觉得不能轻易和苏将此事彻底问个明白是情有可原。
人类的感情像蛛丝一样。苏说过蛛丝是非常强韧的,同等直径的蛛丝承重是钢丝的数倍。但现实就是世间没有天然存在这种尺寸的蛛丝。所以感情或许就是这样的矛盾综合体。
“说起来我已经十四岁了。早上听到妈妈去爸爸的书房里和爸爸商议,明年要把我先从学校里接回来。不过爸爸倒是觉得我应该把能从学校里学的都学完,迟一点出社会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家里付三个女孩儿的学费还是付得起的。要是我不去学校了,他担心基蒂和莉迪亚也就呆不住了。他的原话你听到了吗?爸爸一边关上书房的门,一边对妈妈嚷着‘贝内特夫人,这可是投资,你想要之前的投资都白费了吗?’”
苏答道:“恩……我没听清原话,那时候我的心思都放在莉迪亚写信上面。那丫头真是有些没头没脑,到人家家里做客做了一半,居然想要人家把她送回来。还给我写信希望我说服爸爸去接她!”
“她当然敢这么想,当然敢给你写信。我已经不怎么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不违背教规和法律的事是她不敢做的。你我都知道她肯定会为了安德烈夫人而对安德烈先生看不顺眼。你我也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