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忻,你觉得难忘是什么意思?”在他费解的注视中,狄双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和同学去爬山,误吃了很多毒蘑菇,差点死了。现在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能记得那种蘑菇长什么样,当时吃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甚至什么味道的。我能记它一辈子,因为得知道:这玩意儿以后千万别再吃了。”
戚忻眼瞳微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难忘不难忘的,能怎么地啊?”她说,“记着他,也就是为了要离远远儿的。”
人只会被活着的对手打败,怎么会为死人困扰呢?如果真是想念易小峥,她大可找个高一点的建筑跳下来,放弃与这场疼痛清晰的梦境纠缠。可是,易小峥才是梦,她到底不能一辈子睡在有他的梦中。
她歇得够久了,哭也哭过了,路还没到头,总得往下走。
没到下班点,邰海亮已如约过来要人,狄双羽扬着一张很有说服力的倦颜,“亮总,再不回家睡觉,我非猝死了不可。”
邰海亮多玲珑的人,不跟她多费口舌,留了一句:“那我先走啦。”重音在中间那个“先”字上,意思是你早晚都得乖乖过来。
狄双羽也听明白了,“好的。”
【有时候觉得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可一旦饿起来,还是会想到最爱吃的那家餐厅。还有比饿肚子更难过的事吗?进食是动物的本能。大部分的伤感,吃着吃着就忘了。】
段瓷正在看狄双羽这条刚发出来的微博,邰海亮推开包厢门进来了,还带了条选择题,“双羽活蹦乱跳地病了,要回家睡觉。双羽没见着关总亲自上楼请,要回家睡觉。你们说我用哪条表述更合理直白一些?”
知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不明真相的忙着打听。
关允无奈地揣起手机起身,“她在几层了?”
段瓷伸手拦了一下,“我来。”很有把握地拨通狄双羽电话,“病了还发微博?”
狄双羽说:“病了哪儿也不能去,只好无聊地发发微博啊,不像你们有酒有肉的。”
“哎呀~那很严重呀,”咳一声,“看来真得差人去探望一下呢。”
“段总,”狄双羽丑话说在前,“您必须得跟我喝一杯了。”
段总爽快答应。
段三杯是不胜酒力,但从不躲酒。狄双羽一到,他便举杯遥敬,当然,同时把在场所有人都捎带上,也是只有他这种酒品才能干出来的事。一通激励简短短的祝酒辞过后,“段某先干为敬,各位尽兴。”一时间玻璃杯叮当撞响。
狄双羽连座儿都没捞到,半杯红酒先下肚了。
邰海亮不出所料地看着她,“怎样,还玩不玩反抗了?”
狄双羽嘴里泛苦,撇着嘴去找零食。
段瓷转身在舞台边的吧台前坐下,拿起点餐单向狄双羽摇了摇,“双羽过来看看,这儿的食物能不能和你‘最爱的那家餐厅’媲美。”
邰海亮抽走餐单当扇子用,“您哪位啊,自来熟,见美女就搭讪,不觉得后背凉嗖嗖吗?” 扬着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卡座。
这间独立包厢面积很大,俨然一个小酒吧,有灯光聚焦的舞台,有几组沙发围拢的卡座,有飞镖盘、卡牌桌的游戏区,二十几人在里面活动是绰绰有余。除了关允,狄双羽还看见另外两个原来瑞驰的同事,其中就有许宝乐,是项目总监级别的。段瓷看重的果然不仅仅是关允这个领头羊,而是瑞驰养了多年的肥壮羊群。
卡座周围光线较暗,看不清坐在那儿的关允是什么表情,但显然他一直关注着这边。接到邰海亮挤眉弄眼的招呼,起身正要走。拦路者还嫌不热闹,嚷着让段瓷也加入,段瓷挺难为情地摆摆手,“你们先唱,我唱完还有人敢点歌吗?”
邰海亮哈哈笑,“他说的是真的,要不我给你们开开嗓吧?”回头抓了把开心果,就见狄双羽不知何时已在段瓷对面坐下,正往他的高脚杯里斟酒,一脸的不怀好意。“我要不等会儿再去?”老板安危要紧。
狄双羽拿红酒瓶口指着他,“一边玩儿去。”满杯酒递给段瓷,“怎么的领导,工作干得不好啊?”
邰海亮被吓着了,“十一你自己保重吧。”这主儿再有两杯下肚绝对就敢拿瓶底子抡人了。
段瓷一杯酒下去已经欢脱了,弓着腰坐在吧凳上,手跟着音乐在自己大腿上打拍子,人有点发飘,脑袋还精得跟鬼一样,“知道找谁报仇吧?”
邰海亮一甩头,“陪关总唱歌去鸟。”
段瓷一派邪气地朝狄双羽勾勾手,“太吵了,近点儿说话。”
狄双羽拉着凳子坐近,“段总要说什么——”桌上酒杯也挪近一步,“也得先干了这杯。”
段瓷压着手跟她讨价还价,“你得容我缓缓,连干两杯我肯定直接喷了,太毁形象。那还有第一次喝酒的。”他指了指唱歌那几个新营销的同事,“你放心,双羽,我今儿就没想自己走出去。”
有他这句话就行,狄双羽安份坐好,“段总说吧,想听点儿什么当下酒店菜儿?”
段瓷颇欣赏这姑娘的气魄,“先冒昧问一嘴,你和关总……”
还真是这道菜。狄双羽尴尬地笑笑,“您冒昧了。”
段瓷当然一点就通,“应该不是工作方面的原因吧?”
狄双羽笑道:“没那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