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远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事发后的次日清晨,皇帝便以贵妃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为由,下旨将贵人陆氏迁出永和宫偏殿,改居咸福宫与嘉嫔同住。不仅如此,皇帝更以安全为名,分派了两拨内廷侍卫昼夜轮流看守永和宫,如非必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以免扰了贵妃休养。自然人人心中皆是明白,皇帝此举分明是要禁足贵妃的。就此,这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永和宫,一夜间便沦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灿金牢笼。
时至今日,绿萝依然清楚地记得,宛月从养心殿回来时独自立在垂花门外的模样。漫天冰雪的残夜,哪怕只是呵口气亦能结成冰霜,可她却只穿了件薄绸寝衣,赤足立在廊下,散乱的青丝被风扬起,背后是漫天盖地的雪花,衬得她一张小脸泛出了青白的颜色。
绿萝吓坏了,亦不敢多问,情急之下随手解了自个儿的夹衣裹住宛月,旋即吩咐烟霞烧了滚烫的水来伺候宛月沐浴暖身,又炖了碗姜汤侍奉宛月喝下驱寒,折腾了大半宿,好歹算是服侍着宛月睡下了。
可宛月朦朦胧胧的睡到后半夜还是发起了热来,到了清晨便越发烧得厉害了,身子滚烫不说,甚至还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绿萝心中焦急,因尚在禁足,绿萝只得求了门外的侍卫帮忙传了太医进来给宛月诊治,不想却被他们的冷言冷语给挡下了。绿萝气极,可宫中素来人性凉薄,拜高踩低之情到底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绿萝积年藩邸时还存着些人脉,且贵妃平日里待人亦是宽和,是而当绿萝想法子托人给皇后身边的彩琴递了话后,她二话不说便将事情原委说与皇后听。
皇后最是个贤德之人,且所有这些后宫妃嫔里头,她与宛月可算是颇有几分姐妹情谊的。是而皇后听了彩琴的转述后,当即做主替宛月传了常为她诊脉的太医吴谦前往永和宫替她诊治。
就这样一副副汤药灌下去,烧终于渐渐退了下去,只是她身上总还没有力气,常常每日醒来不过数个时辰,说不了几句话复又沉沉睡去。吴谦照着宛月的体质又替她开了好些个温补益气的方子慢慢调养,她的身子这才稍稍有了起色。
待到宛月能下地走动时,早已是正月里了,院里的白梅开得最盛,皓雪连绵覆于花瓣,寒风扑过,只闻簌簌声响砸落纸窗,却不知是花是雪。永和宫里并没有烧地炕,唯有墙角置着一只炭火盆子,因烧的是黑炭,盆中烟火之气分外呛人,绿萝只得将那火盆子挪得远些,又取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替宛月披上。难得见宛月精神稍霁,绿萝便欲搀了她到妆台前坐下,怎知这天寒地冻的,倒惹得宛月脚腕子上的旧疾再度发作了起来,眼见着宛月扶着她的手一跛一拐地挪向妆台,绿萝终究忍不住心底酸楚,咬牙忿忿道:“内务府这些个狗奴才,最是一双势利眼,万岁爷不过是禁了主子的足,到底主子的位份还在,何况这宫里上上下下有哪一个人不知道主子的旧疾最是受不得冻的?这才几天啊,他们就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欺凌到主子头上,如今既连这炭火份子都要克扣,往后的日子,还如何过得?”
往后?哪里还有什么往后呢?
她原以为,弘历会痛快给她个赐死,再怎么说也得废黜了她贵妃的名号发落至辛者库服役才是。可怎知他非但不曾如此,反倒只将她禁足寝宫,甚至连贵妃的位份都还给她留着。只是,一个被留着位份的禁足嫔妃,又哪里会得到旁人的尊重呢?且不说外头的风言风语如何难听,光看门外那些个侍卫便是明了。而眼下说白了,她虽还算是个主子,可过的,却是连奴婢都不如的日子,想必这才是弘历真正的目的,以夺去她尊严的方式折磨她,践踏她,自然远比杀了她更解恨的。
既如此,她还说什么往后呢?可倘若只她自己个儿倒也罢了,好坏也已到了这般田地,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只是连累了满宫的宫人们与她一同受苦,尤其是绿萝,虽说她到底年轻,难免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可待她到底忠心,眼见着她为自个儿鸣不平,不由淡淡劝道:“罢了,这宫里的人,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过会子你去替我暖个汤婆子来便是了。”
绿萝顿觉失言,忙赔笑应了,旋即转了话头道:“主子难得今日起得早,不如让奴婢来替主子梳妆罢。”
宛月未置可否,只望着墙上贴着的消寒图,喃喃自语道:“原已是二九天了。”一年一年,过得总是这样快,快得她都记不得初来时的心境了。
她往镜中望去,不过十来天的工夫,她整个人竟已瘦得脱了形,一眼望去,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曾经那对宜喜宜嗔目若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两丸玻璃珠子,好似被谁徒然抽去了生命,只会空洞无神地瞪着镜中的倩影,毫无半点生气。因病中日日吃药,她原本凝脂般白腻的肌肤此刻只泛着灰败暗淡的颜色,那一袭流光溢彩的斗篷裹在身上,只越发衬得她憔悴不已。
宛月怔怔地瞪着镜中之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枯槁形同疯妇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眼见着绿萝动作娴熟轻巧地替她将一头青丝细细绾就,顺势露出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