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弘历已然感受到了那一抹灼热的视线,他近乎本能地抬头迎向那团目光,一时间,倒映在他瞳仁深处的,是一张女子晕红的脸庞,但瞧她此番星眼如波、清眸流盼,只一双杏眼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隐隐似有温情流转。
只是,这样教人又怜又爱的眼神竟是全然与他无关,那眸中流淌的缱绻只为一人而生,那人不是旁人,竟是弘皙!胸中翻腾的燥热是一股不知名的怒火,还来不及细想这份怪异的感觉因何而起,那少女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连忙收回视线垂首静立,可就在她撇开目光的一刹那,弘历却清晰地瞧见了她本是占满柔情的瞳眸瞬时变回了原有的平静,那毫无一丝波澜的瞳眸彻底激怒了弘历。
如同中了邪般,弘历就这般大喇喇地朝着宛月的方向走去,而口中却是状似无意地问闵靖扬:“今儿个的选秀,可算是结束了?”
“回四爷,在您和二爷、三爷来之前没多大一会儿刚结束,您右手边的这些姑娘都已入选。”闵靖扬人虽跟在弘历身后,可他仍是不时自后方抬眼偷瞧,试图在弘历俊挺的侧颜间找寻些许他情绪的痕迹。
顺着闵靖扬的手势,弘历眼风一扫,二十几个少女幡然入目,黑眸已然不着痕迹地捕捉到一抹纤弱婉约身姿,可弘历暂且不动声色,他转头再度面对闵靖扬,问道:“这些个秀女,都是谁家的姑娘?”
“回四爷,这些姑娘皆出自咱内务府包衣三旗。”闵靖扬躬身压着步子跟随弘历在这群少女间穿梭,拒他心里直犯嘀咕,像四阿哥这般身份尊贵的主子爷,为何竟对这些个包衣女子有了兴致,可面儿上却是分毫不敢怠慢,他赶忙挑了两名离弘历最近的女子介绍道:“这位姑娘名叫石素衣,是正白旗下佐领石佑建的女儿;这一个叫李亦清,隶属镶黄旗下包衣李全的女儿。”两名被点到的包衣秀女立时满面娇羞地给弘历蹲了个万福。
弘历见状虽抬手虚扶,可却是连瞧都不曾瞧她俩一眼,便兀自举步朝前,“你是谁家的女儿?”话音且落,弘历已然停在了高宛月跟前。
宛月不料他会径自前来问她,连忙学着之前两名秀女的样子朝着弘历福了福身柔声道:“回爷的话,奴婢名叫高宛月,隶属镶黄旗包衣。”此刻她虽低头瞧着地下,可她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头顶有股灼热的视线混合着浓烈的压迫感朝她兜头袭来。他离她这样近,近得连他身上的味道都清晰可闻,那男性特有的气息里混合着苦中带辛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小时候,她曾在自己爷爷的身上也闻到过这股奇特的味道,爷爷告诉她,那是甘松香。
而见着弘历问宛月,闵靖扬立刻从旁接口道:“四爷,这宛月姑娘是咱会计司前儿刚升任的郎中高斌高大人的女儿。”
听闻她竟是高斌的女儿,弘历的眉棱骨极难察觉地一跳,那潭幽暗湛黑的瞳仁越发深邃了起来,“抬起头来。”
弘历说话的语调虽然依旧平稳,可那流淌在言语间不容置喙的强势却教宛月心生反感,她快速在心里给弘历花了个大大的叉,他以为他是谁?即便是日后的乾率帝,一代盛世的十全老人,可这会子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12岁的小屁孩一个,莫说她高佳佳在现代已是28岁大龄女青年一枚,就算此刻,她也是个芳龄13的包衣秀女,怎么算都还比他大一岁,难道堂堂大清朝皇子,竟是连最基本的尊老爱幼都不懂得?好吧!说尊老是有点夸张,可毕竟他们今儿才初次见面,好坏她也是个女人,难道他连半点尊重都不屑给予吗?胸中气闷的同时,她已是霍然抬头一眼不瞬地盯着他瞧,非但如此,这会子她更是站直了身子与他平视,他不是要她看着他吗?那她就让他一次看个痛快!怎奈事与愿违,这个小屁孩还真是高大,即便高挑如她,可站在弘历面前却生生矮了他大半个头。如此看来,她必须从气势上压倒他了\它什么劳什子宫规,即便他是主子又怎样?今儿她就跟他杠上了!难不成他还能因此要了她的性命不成?思及此,高宛月更是越发瞪大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近乎恶狠狠地瞪着弘历,瞧那神情,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几千几百个窟窿来。
而弘历却似乎一怔,这样美丽的女子,脾气倒是不小,在这宫里的奴才,哪一个见了主子不是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之能事?可她倒新鲜,见了主子,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倒先给主子脸色看,瞧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俨然就是一头警醒的小鹿,仿佛随时预备撒腿便跑一般。眉宇间隐隐有了笑意,黢黑的眸心深处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光芒,“你爹是高斌?”弘历上扬的语调里,有的只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与若有似无的戏谑。
“正是。”
“好,很好。”言罢,弘历终究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真没想到,那个行事一板一眼生性呆板的高斌竟能生得这样的女儿。
许是笑够了,弘历方才勉强敛起笑意,可那轮廓优美的唇角依旧留有上扬的弧度。他低头深深凝睇着面前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小脸,那一缕颊边的碎发顺着微风轻扫她的侧颜,直将她的娇媚描绘到了极致。强忍住想要伸手触探的冲动,弘历没再说旁的话,只是这般静静地望着她,隔着花香袭袭,隔着清风阵阵,他在她那双灿若琉璃般的星眸里似乎瞧见了自个儿深情的眸光。四周的一切仿佛皆已远去,此番弘历眼中只有她……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