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皙不禁加深了嘴边的笑意,不错!一条龙,不到他该腾飞之时,他只需安静躺着便是了。
阁中一片静默,唯有雍正手边的念珠啪嗒作响,良久,方听他对着弘历沉沉训斥,“你这样子,岂止是鲁莽,简直蠢笨至极!蠢得连宫里的规矩都浑忘了的!”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弘历,仿佛他正瞧着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吏,“宫里的规矩,宫女得病是不能请太医的,你二哥许久不在宫里住着,又因事出突然,他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而你,既便娶了福晋成了亲,朕也仍许你居于宫中,可你倒好,成日里在宫中待着,关键时刻也不知提点你二哥,这样劳师动众地请太医给宫女瞧病,这落人口实事小,若往后宫中人人群起效仿,那朕以何治宫闱?何况依朕看,那宫女高氏既能引得你俩这般为她请来太医,想必定然不是什么安分的女子。”雍正脸色铁青,两条拢在一块儿的剑眉纠结着让人害怕的怒意。
“皇叔息怒,这全都是侄儿思虑不周所致,既怨不得四弟,与那宫女高氏更是毫无半点干系。”一旁的弘皙见状自然是坐不住的,只见他迅疾起身,撩起袍角挨着弘历身边跪下,伏地叩头朗朗出言道:“何况四弟向来宅心仁厚,见自个儿身旁的宫女突然见了红,他又怎会坐视不理?恰巧那会子侄儿又抢在他前头着人请了太医,于情于理,四弟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弘皙说完又是伏地叩了头,额间厚重的羊毛毡子却阻隔不了他心底的轻蔑。他弘历不是喜欢做好人吗?那他便成全了他的心思,卖他个顺水人情便是了。
见弘皙提及宛月,弘历赶忙抓住时机接口道:“二哥说得极是,莫说她高氏是贴身服侍儿臣的使女,即便她只是个杂扫宫女,儿臣将此光景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何况……”弘历沉吟半晌,终是深吸口气,昂首无畏道:“何况高氏腹中胎儿乃儿臣至亲骨肉,眼见着自己的孩儿就要没了,儿臣又怎会拦着二哥请太医呢?还望皇阿玛念及天伦之情,姑且绕过我俩这一回吧!”
雍正将视线一一扫过跪在他面前的两人,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跳跃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近旁几案上的自鸣钟“铛铛——”敲过十一下,远处恰有锣鼓之声隐隐传来,“咚!——咚!咚!”一慢两快,已是三更天了。窗外偶有阵阵夜风拂过柳条青蔓的枝头,那刷刷拂过窗棂的响动更为这夜色凭添了一股子神秘。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雍正终是开口打破了这片难耐的寂静,“弘皙自是不必说,他本就无端被你牵连,朕自然要加以安抚。至于你——”他一眼不瞬地瞧着弘历,眼神是难以言喻的犀利,“你既已闯出此等祸事,可曾想过如何补救?”
按理说,皇子看上近旁贴身伺候的侍女也是常有之事,往往那些女子在府中常被人称之为官女子,虽说仍是婢女,可好歹低位比一般的丫头高出许多,若有幸一朝得子,那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低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说来,弘历临幸宛月本也算不得哪门子大事,可坏就坏在此事尚未妥善解决之时,便已有亲王贵胄对当日情景颇有揣测,更有无稽之说种种,诸如,小小一介官女子竟敢狐媚惑主挑拨主上,引得向来和睦的理郡王与皇四子居然不顾体面在中秋夜大打出手等等说词不计其数,更有甚者竟连宛月小产之子所谓何人都颇有猜疑,想来雍正所指的祸事必然为此吧!
弘历在心中暗自梳理着一早预备妥当的说辞,一字一句清晰吐露,“高氏虽未能保坠中胎儿,可她也因此内疚自责了许久,人亦消瘦了不少。儿臣见了心疼不已,想来自然不可再委屈了她,何况儿臣对她也的确是存了心思的。故儿臣恳请皇阿玛做主,若能将高氏指给儿臣,一来可免去众位王公贝勒的揣测议论,二来此举也算是了了儿臣多年来对高氏的一番心思了。”弘历说到最后已然激动万分,以致声调上扬却犹未可知。而雍正却单手抚额似乎若有所思,一袭明黄色的袍子更衬得他面若冠玉冷峻威严。
也罢!此事若再宣扬出去只会更添烦扰,假使再让那些言官们知晓岂不有损天家颜面?到时,若再要挽回局面可就难了。雍正调整了坐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边的明黄座套,惹得那只盘龙顺势起了皱褶。他微微颔首,道:“既如此,朕便成全了你的一番心意,就让高氏姑且在你身旁当个侍妾吧!”
“儿臣多谢皇阿玛成全!”弘历俯首朗声谢恩,语调里有着掩不住的兴奋与快意,“只是儿臣还有一心愿,不知当讲否。”
“事已至此,但说无妨。”雍正缓缓靠向背后的软垫,神情略有松弛,可即便如此,那股子与身俱来的王者风范仍旧透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谢皇阿玛。”弘历利索地直起身子,他人虽跪在地上,可腰板却是挺直的,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同样跪在他身旁的弘皙,那眼角抖落的挑衅蕴含着肆无忌惮的轻蔑。只听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道:“高氏久在儿臣身边伺候,细致体贴自是不必说,儿臣的一应吃穿用度事无巨细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半分差池。何况高氏虽出身包衣世家,可她的阿玛高斌乃儿臣门人,现下正在苏州任上当织造,如此说来,高氏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秀,若入府只当个侍妾,恐怕还是委屈了她。”
“侍妾之上便是格格,格格之上还有侧福晋,你的意思,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