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千户对孟清和很有信心,言官都能收拾,还收拾不了一下小小的红毛夷人?
简直是笑话。
三月,大宁仍在下雪。
大宁都司和大宁杂造局却忙得热火朝天。
制造千里眼的工匠们被安排在一处独立的工坊,家人也由原来的村屯迁出,到城郊的军屯居住。
沈瑄接手了杂造局的一应事务,孟清和并未见得轻松,忙完了公务,还要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给天子的上疏到底该怎么写。
千里眼只是其一,如果皇帝每次都下令把工匠调走,他还敢“督促”大宁的工匠们集思广益,发明创造吗?
皇帝下令技术保密,大宁想继续造个零部件都不行。
工匠们力争上游,由分部调入总部,由私企进入国企,捧上了更好的饭碗。
皇帝得了技术又得了人,自然高兴。
可他得了什么,为人做嫁衣裳,白忙一场?
不久前,北京军器局奉命到大宁杂造局-抽-调工匠,看着来人得意的样子,孟清和当真很想一拳头砸过去。
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
得意挖了老子的墙角,摘了现成的果子?
“兴宁伯清正廉洁,真乃国之栋梁。”摘了果子不算,还要刺上几句,“只是下官看来,此等奇-技-巧—淫—只为末等,工匠亦不入流,兴宁伯还是多务本职为好。”
孟清和被气笑了。
奇-技-巧—淫?工匠不入流?
眼前这位是不是忘了他自己在哪个部门工作,才敢这么大口气。
再者说,就算他真的不务正业,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佥书指手画脚。认真论起来,在自己跟前,他得下跪行礼,自己不计较,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莫不是背后站着某位大人物?
孟清和冷笑,再大,能大得过天子?占了便宜不老实走人,给脸不要脸,自己往火山口上撞,就怪不得自己要他好看!
“刘佥书,你这话,本官不明白。”顿了顿,孟清和沉下脸,陡然加重了语气,“兵者,国之大事。陛下亲自下旨,设北京军器局。刘佥书如此说,莫非是在质疑天子?”
“下官并无此意,兴宁伯实欲加之罪!”
啪!
孟清和猛地一拍桌子,“刘胜,你大胆!”
孟清和突然发难,刘佥书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辩驳,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两名亲卫扭住胳膊,暗倒再地。
“兴宁伯这是何意?”
孟清和没出声,一名锦衣卫突然从梁上跃下,一脚踩在刘佥书的手上,阴沉道:“伯爷的封号岂是你能直呼的?见上官不跪,口出妄言,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刘佥书大呼冤枉,从头看到尾的锦衣卫百户没兴趣听他争辩,向孟清和抱拳,“伯爷,此人交给卑职处理,您看如何?”
“也好。”孟清和点头,笑道,“他所言实有冒犯天威之语,交由赵百户处置更为妥当。”
“卑职遵命。”
刘佥书被拉了下去,赵百户没有马上走人,也没再上房梁,犹豫半晌,开口说道:“有件事还要麻烦伯爷。”
“何事?赵百户不妨直言。”
“能否请定国公高抬贵手,不要再同卑职等切磋武艺?定国公骁勇,卑职等实不是对手。”
孟清和咳嗽一声,表情有瞬间的不自在。
“这件事,本官会同国公爷说的。”
“卑职谢伯爷大恩!”
又咳嗽两声,作为始作俑者,被受害者感谢,脸皮再厚,耳朵也会发烧。
这不能怪他,自从沈瑄入住伯府,府内的锦衣卫更加神出鬼没,一次,竟然还出现在了卧房的房梁上。
二堂和前堂都不是问题,出现在卧房,坚决不能忍。尤其是定国公下榻期间,更加不行。
兴宁伯不满了,表示要修-身-养-性,近日,国公爷还请到客房安歇。
定国公窝火,开始勤练武艺,时常寻找府内好手切磋,寻着寻着就寻到了锦衣卫头上。
不下来,直接上房梁抓人。
几次之后,天子亲军们就受不住了。
他们是天子仪仗队,兼职搞-情-报和刑-侦-刑-讯-工作,身手过硬不假,却要看和谁比。
定国公是谁?
战场上的杀神!上了战场,周围能清空五米。
和他切磋武艺,完全是当方面挨揍。
隔三差五的挨揍,又不能算工伤,找定国公要医药费更不可能,伯府内的锦衣卫撑不住了,只能请兴宁伯出面求情。
以兴宁伯和定国公的关系……咳咳,想必也只是几句话的事。
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的恩赏明着发,作为大明的-情-报-人员,这点觉悟必须有。
兴宁伯出马,定国公不再睡客房,果真不再找人切磋武艺,锦衣卫和伯府护卫同时松了口气。
平静数日之后,在狱中的刘佥书却做出了惊人之举,他在牢房的墙壁上留下一封血书,自尽而亡。
血书的内容不是为自己申辩,而是控告北京刑部尚书额佥诽-谤-朝廷,居官-贪-婪-暴-虐,纵其妻子于所部郡县作威十数事,日-乘轿于市,低价强买货物,逼索财物,稍有不从,便以笞-辱。百姓被害者甚众多,刘佥书老父无过被-辱,伤病而亡,苦于位卑职轻,求告无门,只能行此险招,以求上大天听……
血书很长,留在墙上,颜色已有些发黑。
额佥此人,孟清和并不熟悉。
北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