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二百七十六年国祚中,宦官群体与文官集团,堪称不世出的两朵奇葩。
秉持着不成功便成仁,不修仙便入魔的最高行为准则,但凡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明朝宦官,要么是如七下西洋的郑和一般名垂青史,要么就是如立皇帝刘瑾,九千岁魏忠贤之流遗臭万年。
那些行中庸之道的宦官,就像是没有斗争激情的文官一样,不管其品行如何,为社会做出了何种贡献,其结果只能是泯然众人,在历史中溅不起一点浪花。
眼前这位,孟清和稍显激动,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明朝宦官,活的啊!
孟总旗的目光着实有些刺人,正准备朝这边走的几个人同时脚步一顿。
刚刚出声叫住孟清和的宦官侧头问了一声身边的长随,“咱家可是哪里不妥?”
是衣服穿错了?腰带系错了?还是错穿了皮靴?
都没啊。
这位孟总旗如此目光灼灼,到底为何?
听说鞑子犯边时,这位受了不轻的伤,莫非是伤了脑袋?
那可不成,郡王点名要见这位,真伤了脑子,可就麻烦了。
揣度着孟清和应该不会暴-起打人,被盯着的宦官壮了状胆子,走上前几步,“当前可是孟总旗?宛平县孝友孟十二郎?”
听到对方的询问,孟清和定了定神,“在下孟清和,不知这位公公……”
“嚯!可当不得这个称呼。”宦官连忙拦住了孟清和的话头,公公两字可是他能当得的?传出去,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咱家姓王,不过是燕王府区区一个听事,孟总旗叫咱家王听事即可。这公公二字,可千万莫再出口了。”
见王听事脸色都有些发白,孟清和直起身挠挠下巴,这才想起,明朝的宦官同样等级区分严格。别说是公公,连太监二字也不是能随便出口的。
大明宫廷二十四监,只有各监的头头才被尊称为太监,实打实的正四品。司礼监的掌印和秉笔,在明宣宗之后还掌握了批红权,一度被称为“内相”,几乎能同外朝的内阁分庭抗礼。
虽然洪武帝和建文帝都不怎么待见宦官,基本没给这些宦官什么好脸色,可等到明成祖登基,宦官的待遇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宦官们来说,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不出五年,这个特殊的群体就将粉墨登场,在明朝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孟清和一心二用,一边在脑子里天马行空,一边表情严肃的站在王听事面前,听他宣告高阳郡王口令。
“孟总旗,咱家先要恭喜您了,可不是谁都能得郡王召见的。”
高阳郡王……
孟清和一个激灵,现在的高阳郡王,不就是未来的汉王朱高煦?
平生以继承先辈的造-反-事业为己任,继承了老爹的勇猛,却没继承脑子的奇葩人士?
想想某人堪称神奇的造-反-经历和更加神奇的人生,孟清和默了。
被这位看好,他未来的人生还有指望吗?此时此刻,孟清和的心情同当初被马总旗拉上城墙别无二致。
“孟总旗?”
“王听事。”
“你怎么哭了?”
“过于激动。”
“哦。”王听事点头,“咱家理解。郡王胸怀韬略,有勇有谋,一向平易近人且儒雅万分。能得郡王赏识,孟总旗激动是应该的。”
孟清和不哭了,“你说的,是高阳郡王?”
“自然。”
“……”
难怪明朝的宦官能和喜好打架的文官集团分庭抗礼,真应该让前郎中大人来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才!
说话间,孟清和已随着王听事来到卫指挥使司。
明知朱高煦将有怎样的传奇人生,孟清和也不敢不来,除非他不要命了。
从外部看,开平卫指挥使司和西城千户所没多大区别。除了地方大点,墙高点,大门刷了漆,门环由铁换成了锡,都是同样的破旧,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外观如此,走进内部,才能明白什么叫别有洞天。
从兵卒手中接过腰牌,孟清和跟在王听事身后走进大门,绕过影壁,穿过大堂和二堂,沿着铺设的石路走进三堂,左右排开七间厢房,屋脊用瓦兽,檐桷斗栱皆有青碧绘饰,精美中带着北地独有的粗犷。
大堂是给人看的,二堂是办公的,三堂自己住,只要不违制,略微修整一下未尝不可。
规矩是规矩,并不妨碍官员们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点。
朱高煦在开平卫期间,就下榻在指挥使司三堂东厢。
王听事带着孟清和走到东侧一间厢房门外,门外守卫个个身材高大,面容硬朗,衣着同边军明显不同。
一色裙袄,交角幞头,葵花束带,皂纹靴。挎一柄略窄的长刀,腰背挺直,看人的时候,眼睛都像是带着刀子。
在他们身上,依稀能看到半分沈副千户的影子。
孟清和确定,这应该是王府的护卫,和边军不是一个系统。
“孟总旗暂且等在这里,咱家先去通报。”
王听事弯腰进门,不一会,里面就传出了郡王召见的声音。
孟清和深吸一口气,整了整了衣冠,确定并无不妥,才迈步走进了室内。
室内光线明亮,桌椅摆设不见出奇。
上首坐着一个着大红窄袖长袍,腰系玉带的少年,王听事躬身站在少年身边。
不用细看,这位肯定是正主。
孟清和立刻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