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尔自觉得,他给阿尔丰斯出的主意十二万分之正确、如果阿尔丰斯照着做一定会成功,但阿尔丰斯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了。
这也很正常,他根本不知道葛朗台老爹是个怎样的人;退一万步说,索缪城里的人都认识葛朗台不知道多少年了,也还没摸清老头子的脾气呢!
所以夏尔在心里给好友的前途点了一排小蜡烛,然后在酒会后的第二天去找欧也妮。
堂姐堂弟久未见面,气氛竟然还算不错。知道堂姐脸皮薄,夏尔旁敲侧击了几句,瞅见欧也妮薄红的脸色以后就收了手。“咳,”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然后继续道:“有些事情在信里没有仔细展开说。伯父的意思是,如果合适,他更愿意看到纺织分厂开在离索缪近一点的地方。”
此时的欧也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涉足最远范围不过卢瓦尔河边和诺瓦叶修道院的乡村小姐了。她见识了金钱至上主义下的世事炎凉,也经历过携母出外打拼时的人情冷暖。如果说她之前听说这个也许会皱眉的话,现在的她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流露了。
“我明白了。”她沉吟着道,“您已经看过卢瓦尔河谷地区的沿河地形了吗?”
这话正中要点。夏尔点头,然后递给她一份已经准备好的资料。“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已经有几个大致的备选了。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再去看看,好确定最终地点。”
欧也妮接过去,很快地翻看了两眼。她从不怀疑夏尔的能力,尤其在她知道夏尔沿着卢瓦尔河走过不止一遍的时候——夏尔之前需要购买的那些葡萄酒难道是自己飞到巴黎去的吗?
“容我过几天后给您回复,”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另外,您有什么偏好吗?”
他堂姐果然比他亲爱的伯父好说话多了,夏尔想道。“您也看到了,只是卢瓦尔河,”他意有所指地道,“法国可不止塞纳河和卢瓦尔河。”
欧也妮凝神注视他,棕褐色的眼珠微微颤动,显然正在思考。好一阵子以后,她才轻声道:“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吗?”
“也许,但这并不是重点。”夏尔回答,声音同样放轻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伯父看起来很希望能更经常地看到您和伯母。”
欧也妮微微抿唇。
说实话,就算她之前有过近十年独自打理一大片遗产的经历,也不意味着她能立刻在纺织业上如鱼得水;毕竟那些产业是她父亲打下来的,而经营工厂和打理葡萄园完全是两码事。
所幸她脑筋还算好使,天性又勤劳温柔;就算从小养成了过分节俭的习性,也没有在新生活上给她带来太大困难。
相比于之前,她觉得她现在总算能坦荡地说,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挣得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她以为她回来是上帝的恩赐,给予她保护、照顾她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的机会。而如果说夏尔和克吕旭庭长都是她所托非人的话,现在的情况也逆转了。
葛朗台夫人顺利度过了她记忆中那个严寒的冬天,而阿尔丰斯意料之外地慢慢走进她的生活。她觉得这对她来说已经非常足够,她怎么还能奢望更多的?
“您是在说真的吗?”欧也妮低声追问,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父亲他……”她没说下去,但下面的话两人心照不宣——葛朗台想看到的不就只有金子吗?
“我知道您的意思。”夏尔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安抚道:“您担心伯母在家里的生活质量。就算是我也得说,伯母上了年纪,的确需要更精心的照顾,而不是住在那种湿漉漉阴森森的石头房子里——那对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
欧也妮垂眼,视线落在他们俩的手上。夏尔的手一如她记忆中的,白皙纤长漂亮,保养得非常好。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夏尔继续道,“两年前伯父一定不会点头的事情,现在不见得和以前一样强硬。索缪的河段并不适合工厂建设,您大可以在另一座城市里安置好您的母亲,有空的时候再回去看看您父亲。”
欧也妮没动作也没吭声。她曾经对夏尔的手指发过好几次呆、直到被夏尔发现才脸红地收回视线,也曾感受过手心沁出来的温暖热意、同时还能听见对方吐露的动听情话……
但那只是曾经而已。无论是欢笑、心动还是相思、泪水,都已经过去了,并且不再回来。
“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奥尔良往南特方向的铁路也在筹建中,途径索缪;到时候首位来往可能也不需要几天,就看您自己的意思了。”夏尔终于把他想说的说完了。他相信,以他堂姐惯常的脾性,基本肯定已经被说动了——
他那个悭吝的世界名著伯父都想女儿了,更何况是心肠软得多的欧也妮?充其量就是,葛朗台老爹死要面子活受罪;而欧也妮则是有个心结,没转过弯而已。
和过去说个彻底的再见吧,欧也妮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她嘴里说的却是:“我能拥抱一下您吗,亲爱的堂弟?”
“嗯?”夏尔轻微扬眉。从欧也妮的神色里,他能确定对方不反对;但为什么反应不是点头、而是要求一个拥抱?
虽然他这么疑问,但脚下却很自觉地站了起来,绕过桌面。“当然,亲爱的堂姐。”他微微俯□,抱了抱同样站起身、比他矮些的欧也妮。按照礼仪,他很规矩地亲吻了一下对方棕色的辫形盘发。
感受到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