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尔从利物浦、曼彻斯特直到伦敦的旅途中,海峡对岸的巴黎风平浪静。虽然路易十八身体健康有些反复,大家的心都七上八下的;但国王陛下还不到病入膏肓那样的程度,也就是暂时没事。
最明显的表现是,维克托依旧经常出入杜乐丽宫,就和以前一样。他在各色政治派别之间周旋,好歹暂时维持住了表面的和气——至少还没人动手。其实他对政治没有多少兴趣,但利益牵扯实在太深,他也只能费点心。
暂时的平稳对维克托来说,已经够了。路易十八迟早要下台;看身体情况,距离这天恐怕最多不超过五年。他要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等他完全做好准备再出事。
不过,波旁王室旁支那派也已经开始活动,暗中为换人登基造势。这正是他的合作对象之一,所以他也不算孤军奋战。
在这种情况下,维克托一闲下来就想起夏尔。说句实话,和夏尔一比,其他人都显得太乏味以至于黯然失色。敢用真的手枪抵着他心脏、和他讨价还价时从不怯场、转念之间又敢做出色|诱他的举动,这种大胆果断,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
所以维克托没有费心反驳夏尔之前说的。那话简直太妄自菲薄了——如果像夏尔那样的人很容易找到替代品,他还能不知道?
但如果说要睹物思人的话,维克托能看到的、唯一和夏尔有关的东西,只有对账单。每当夏尔在法国花一笔钱,隔几天单子就送到维克托的办公桌上了——因为有人用他的名义兑款,他当然会知道。汇票上并没有写兑款人的名字,他只能依靠别的渠道弄清钱的大致去向,好有个基本印象——
纺织厂主、汽船厂的机师和锅炉工、织工和矿工中的小头头……足迹甚至到了机车厂和灯厂这样的地方,可见夏尔考虑全面,能想到的都去看了。
维克托对此没什么意见,或者说相当满意。因为这些事,如果换成别人去,说不得要好些人;而夏尔一个人就搞定了,思路清楚,完全周到,做得比一群人还要好。
至于花了多少钱……得了,钱挣到手不就是为了再花出去的吗?难道留着发霉?更别提是用在投资上了。
什么?夏尔不是一个人?可那个阿尔丰斯摆明就是顺带的嘛,主意还不都是夏尔出的吗?
维克托绝不承认,他这么想是因为他真的挺酸溜溜的,一种他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他也实在不想说,以夏尔的能力,全巴黎很快就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如果有个乘龙快婿,谁家丈人都不介意。
这还真是令人不爽啊……有种自己发现的璞玉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如果夏尔知道维克托怎么想,一定会嗤之以鼻:当钻石王老五又不是第一次,他都习惯了好吗?至于觊觎什么的,拜托,他们关系还没到那地步吧?
既然能调查到谁拿到了那些钱,以此推断夏尔的行程就很容易——在利物浦呆了大半个月,曼彻斯特更是快一个月,伦敦甚至超过了一个月……
等等?伦敦有什么事情能绊住夏尔?明明大工厂都在前两个城市,不是吗?就算夏尔和班克斯爵士一见如故,也犯不着为此留下来一个月吧?
维克托实在不明白。
夏尔是去做风投的,干正事肯定需要花钱;然而在伦敦,夏尔并没有花什么钱,和之前行程的高效率成反比。
说夏尔在伦敦玩得太开心、以至于忘记正事,维克托是一点不信的。所以,夏尔要么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要么就是自己出金子办事。
无论是哪种,维克托都得不出合理的猜想。所以,夏尔到底在伦敦做什么?
维克托这么犯嘀咕,夏尔可不知道。经过一段有些漫长的海上旅行之后,他的船终于抵达了塞纳河口东岸的勒阿弗尔,正式踏上了法国的土地。
因为之前在伦敦时,夏尔已经往巴黎写了信,所以纪尧姆已经把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了。他们到达的时候,纪尧姆正带着人等在码头,准备把工人们都带到埃佩尔纳和沙隆一带去——
大工厂当然不可能建在巴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另外,东北地区的土壤不那么适合种高收益作物(葡萄),选址在那里更容易招到新工人;还有,塞纳河的一条支流,将这两个城市和巴黎连接起来,水运便利;最重要的原因则是,矿产都在那边,运棉或者运布都比运铁运煤来得轻巧容易、性价比更高。
“父亲。”夏尔一下船,就迎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夏尔!”纪尧姆三个月没看到儿子,实在有点激动。而且夏尔这趟英国之行十分顺利;想到未来,他就更激动了。“你在英格兰怎么样?肯定吃不好穿不好吧?等回到巴黎,你就好好休息一阵子!”
夏尔在心里擦了把汗。虽然这是实话,但也没那么严重吧?法国人的确比英国人会享受,以至于去英国看起来就像是受折磨,但英国人不也活下来了吗?“没事,您不用担心,”他耐心解释,“我感觉还成。”因为他估计他没法休息,至少在他的第一台纺纱机、织布机还有矿车铁路造出来以前。
“真的吗?”纪尧姆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好像还黑了?”
夏尔有点儿无力。瘦了就算了,为什么男人黑了也要被当成一件事来说啊?更别提这些都只是纪尧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