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姆从夏尔这种平静得过分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意思。帮忙可以,只要公平交易?听起来倒确实比直接拒绝或者无偿帮忙好。如果他再介意这个介意那个,总有种连个姑娘家也比不上的感觉。
想到这里的时候,纪尧姆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点:“等等,哥哥他还在索缪,那谁来谈?”总不可能用信谈吧?
夏尔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目光示意楼上。
“……还是欧也妮?”纪尧姆慢半拍地回过神,真真正正地震惊了。
与此同时,楼上客房里,母女俩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你不必答应你父亲,”葛朗台夫人道,脸上略有忧色,“我的身体还没有需要到巴黎才能治疗的地步。”而且,待在一间比家里主卧整洁奢华不知道多少倍的客房里(其实这很容易做到,因为葛朗台家的房子实在太差),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但您在这里一定能过得比较愉快。”欧也妮回答。她刚才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在打量客房装饰上,然后又收回了目光。“心情好起来,您的身体也就好起来了。”
而且,出于同样的目标,她选择了向葛朗台夫人隐瞒她签了放弃继承权的协议这件事。不约而同地,葛朗台也一样选了隐瞒,不过他想的肯定不是让他夫人多活几年,而是为了金子。
至于这一次,先是葛朗台有了意向,后有欧也妮提出可以用母亲的病情这个借口,母女俩才有机会来到巴黎。这放在以前,欧也妮简直想也不敢想,父亲真的会点头同意。
当然,这时候同样不用指望,葛朗台会给欧也妮除了最低路费之外的钱。但欧也妮不太介意,因为她手里还有点可以动用的金子。而且,她还打算在巴黎多呆一阵子,看看能不能自己挣点儿,好把夏尔给她的金币还上。
如果说欧也妮在她最近的一个生日上受到了极大刺激、以至于没有经过足够仔细的思考就选择了放弃母亲的继承权,她也没有后悔。因为随后她就意识到,虽然照法律,葛朗台家只能由她继承,但那依旧是她父亲打下的产业。
既然母亲的病情已经在预料的控制范围内,那她当然也该为自己谋划一下。不指望着继承遗产,那就更该寻找自己人生新的意义。难道重来一次的人生,她依旧只能在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奉承和包围里活下去吗?
葛朗台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亲爱的欧也妮,我总觉得,虽然你似乎变得更聪明了,但却更不开心了。”
欧也妮没法反驳。她以前的确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差,那是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当她知道之后,自然就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那是一种无知的幸福;虽说是幸福,但总不能维持长久。
“您放心,亲爱的妈妈,”欧也妮最后这么说,“至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做。”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夏尔打算让她们好好玩过以后再谈正事,但欧也妮等不及了。就在当天晚上,她就找到了机会,请夏尔帮她找点事情做。
“您帮了我这么多,也总该给我个机会报答您。”欧也妮这么说。“真希望这次就是我最后一次请您帮忙了。”
报答他?夏尔有点儿头疼。他倒不是嫌弃欧也妮的能力,但难道他能把他堂姐安排去做纺织女工吗?开什么玩笑?“您是想要体验一下生活?”他委婉道,希望对方能听出他的拒绝。
“您明知道,我说的是认真的。”欧也妮一点也不为所动。“我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
重点不是麻烦啊!夏尔现在万分想念之前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心一意为他好的姑娘。就不能让他也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我能不能问问,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只能问。欧也妮明明就是绝大多数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家世!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欧也妮看着夏尔熟悉的脸,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嘴唇。
在刚回来的那阵子,她无可抑制地在爱意和恨意之间摇摆,不可避免地体现在了对夏尔的态度上。但时间流逝,纷杂的情绪沉淀积累,终于让她得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不管夏尔之前如何,至少这次,他对自己很好,无可挑剔的那种。那么,为之前的事情迁怒,她肯定做不出。既然这样,就尽量遗忘之前的事情,和爱情一起。现在的夏尔并不喜欢她,那不是正好吗?
“我可以信任您吗?”欧也妮轻声问。
“当然,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朋友。”夏尔听出,欧也妮做出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欧也妮又看了夏尔两眼,终于说出了口。“我听说您认识许多人。大概您也认识律师?”
“没错儿。”夏尔肯定,但同时觉得谈话走向肯定不太对——好端端地,欧也妮要找律师做什么?
“那太好了,”欧也妮小松了一口气,“我想请您帮我问问,独生子女放弃财产继承权、但不影响赡养关系,应该怎么做?”
……f!
夏尔这回真摔了杯子。要是别人这么问他,他一准儿只会认为对方想要逃避父母的债务。但欧也妮这个……
一千来万法郎的家产啊,他堂姐竟然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葛朗台:侄子赚钱太快了,我也要赚!
夏尔:亲兄弟,明算账!
维克托:没错!不过夏尔,你的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