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门罗总统在白宫设宴,款待从法国来的一行人。如果说白天的会晤必须要有头有脸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的话,晚宴就轻松得多。但这次来美国的法国人大部分都见识过杜乐丽宫的宫宴,和美国这种相对抠门(连总统的工资都只够勉强度日)的国家相比——
比什么比,根本不能比好吗?
虽然出于礼貌,没有人把实话说出来;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那种不经意的不屑。或者还没到不屑的程度,而是那种沉积在骨子里几百年的优越感;没有恶意,但总归不怎么好。
正因为如此,夏尔一路走来就提醒了一路的人。他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给人脸色看的;和气才能生财,给对方留个心理疙瘩难道有好处?
“我还以为我已经够忙,你这是誓要把我比下去?”维克托正端着酒杯闲晃,远远地看见夏尔就叫了一声,同时感觉到了心满意足——很好,没让他看见夏尔被一群人包围着的情况!
直到走近,夏尔才回答他。“还有精神开玩笑?看起来你那头进展不错?”
“没进展就是好进展。”维克托说,言简意赅。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四周,喝了一大口酒,结果马上就皱起了眉。“……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行了,你总不能用你挑剔的味觉来选择美国的香槟。”夏尔颇有点无奈。这倒不是说美国香槟很差,但美国人的口味和欧洲人差距有点大。
“好吧,我记得你说过这个。”维克托承认,但还是皱着鼻子把酒杯放下了。随后他稍微压低了声音:“他们自己都还没搞定呢,恐怕也不太管得住我们。”
这管得住和管不住是对行程指定而言的,无论是夏尔还是维克托,他们都不想老老实实地照着政|府安排走——
开玩笑,总统已经摆明了是什么态度!如果照对方拟定的路线,他们就什么生意都别想做了!
“明白。”夏尔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这头已经差不多联系好了,先到南卡罗来纳州,然后一路向西,直到密西西比河再折回来。后头再想去哪里,我都没有意见。”
维克托微微翘起嘴角。“我就知道,半天对你来说足够了。”
“感谢你的欣赏,不过这次还真不是我自己主动做的。”夏尔回以一个幅度很小的眨眼,然后把板材商汉普顿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唔……”维克托思考了一下,“他这是想把你拉到哪一边?”
“你觉得呢?”夏尔反问。
“又不是非得站派,别家的南北关我们什么事?”维克托轻微耸肩,“真插手了才糟糕,看起来会像是我们舍不得美洲,想和美国、不列颠、或者西班牙开|战。”
“我也这么觉得。”夏尔肯定。“所以说,谈钱就可以了,提其他的麻烦太多。”
“你在暗示我是个麻烦吗?”这论调太耳熟,维克托不由得把自己带入了一下。
“一定要说的话,是。”夏尔严肃地回答。“不过有些时候是个甜蜜的麻烦。”他说这话时尤其注意了音量,确保只有维克托一个人能听到。
就算脸皮厚如维克托,也被夏尔这直白的发言惊呆了。他愣了一小会儿,然后露出来一个苦笑:“虽然我很想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但你非要现在说,肯定是故意的吧?”听到这种话的他只想要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好吗?
“那是你想太多了。”夏尔的表情变成了无辜。“我只是想说,麻烦要尽量避免;如果不能避免,就要努力把它解决!”
“被解决的麻烦”维克托没忍住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他一开始就不该提这茬的!
夏尔可不管维克托想到了什么。“瞧,麻烦这就来了——”他轻声道,顺带用手肘碰了碰维克托的手臂,示意看边上,“我想议员先生是来找你的,我就先不奉陪了。”话刚说完,他就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另一头。
来人正是韦伯斯特。
在正式会议上他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当然试图再找机会挽回。因为他刚才已经听说,南方派的众议员们提出了他们关于法国考察团的行程意见——和维克托说过的异曲同工,先南再北——不由暗道要坏事,他们真的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就算总统和国务卿再想避免法国人带来的可能麻烦,现在也完全来不及了。作为紧急补救的措施,他们退而求其次,考虑让几个北方派的人一路随行。
再考虑到是在南方的主场,他们派出去的人就不能太没存在感,不然一点用也没有。另外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有必要亲自参与,所以变成他和其他两个人去,把原先预定的人选换了。
韦伯斯特真心觉得有点儿憋屈。法国人还没干什么呢,他们就已经自乱阵脚了!除了这个深层原因,另一个则是法国人能拿出的筹码十分诱|人——
就连他这个不做生意的,都知道和夏尔这样的人合作利润高、风险又小啊!
所以韦伯斯特现在过来,就是想要从维克托嘴里再探探口风。关税什么的可以谈,但合作范围绝不能仅限于南方的种植园!
想归想,话可不能这么直接地说。所以,韦伯斯特就从风土人情开始聊,再到特产口味,最后才隐约提及工业。
维克托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点头。这点头可不代表着他被说服,而只是礼貌而已。他大致知道韦伯斯特的立场,但除非对方能开出货真价实的、让他觉得有价值的条件,否则这事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