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你听我慢慢说。”紫鹃的父亲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挂念着曾经侍奉的林姑娘,他们亦然。林姑娘当日过的本就不容易,对紫鹃确实颇为照拂,偶尔也会帮衬自家一二。就说现在他们虽被放了出来,但是家里有地有田,安饱很是足够。紫鹃乍闻此事,竟是呆住了,一会儿方才咳嗽连连,泪珠滚滚,“雪雁竟是去了,早该料到的。”耳畔又回想起雪雁当初的话语——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是啊,当初雪雁拉住自己的手,神色是那般坚定而决绝,泪盈于眶,泣不成声:“好姐姐,若是有一日,你好歹替姑娘分辩几句。”昔日之言犹然在耳,故人却早已阴阳两隔。当日雪雁的话语多有不祥,竟是应在了这里。
“爹爹,女儿不孝。”紫鹃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道,“只是女儿和林姑娘主仆情深,如何能不全了这场情分?”说罢,竟是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来,感觉喉头也有些腥甜,心中难过不已,却愈发的坚定。紫鹃的爹老泪纵横,却知如今若是违了女儿心愿,只怕他也会没了这个女儿。彼时贾雨村知晓贾家如今根基震荡,已是不可挽回的颓势,立刻调转心思,铁面无私起来了。又有文肃帝钦点的李御史负责此案,更是不敢丝毫包庇。李御史彻查此案,首日便贴出告示,凡因贾家而受苦,乃至家破人亡的苦主,直接前来告状就是,一律免了那杀威棒。
顺天府顿时热闹非凡,翻出了无数的旧事,其中种种,端的令人瞠目结舌,竟比说书的段子还要精彩。更令李御史没想到是,这个举动居然还翻出了当年王夫人的过往,那些事由与王熙凤并无二致,只是利率更高,索求更多罢了。这些事情从王夫人过门便陆续发生,直到贾珠过世方才收手。真不愧是嫡亲的姑侄俩,一般的狠毒,一般的不到黄河心不死。更不提四王八公联络有亲,门下之人亦是依仗其势,为非作歹。如今虽只查贾家,焉能不带出他们,拔出萝卜还带着泥呢。当年被薛蟠打死的冯渊的老仆与北上的封氏亦赶到了京城,当日是荣国府替薛蟠了结此案的,虽是说告的乃贾雨村和贾家,薛蟠的旧案也被翻出,还有些牵扯到了王家。李御史当即上书禀告了文肃帝,随即王家和薛家亦被抄家锁拿入狱。
本来王熙凤和王夫人尚有指望,到底王家尚在。论起权势,贾家远不及王家。贾琏到底也虑到这点,虽之前在公堂上凤姐在狱中吵得天翻地覆,提了好几次休书,却没有写下半字。这次上了公堂,贾琏立刻讨要了笔墨,写下休书丢给了凤姐。
薛姨妈和宝钗更是抱头痛哭。贾母也难以稳住,只是到了如今,阖府俱败落,唯有想法子将宝玉摘出去才能换得一线生机,也才能留下嫡亲血脉。因此,只须咬死林黛玉是病死客中,无法履行婚约,便可免去这侵吞家产重罪。林家人本就死绝了,这嫁妆自然留在了贾家。此刻,贾母似乎忘记,按律,这偌大家产,本该捐给国库方是正理。
“你说这史氏竟被一个丫头堵得说不出话来。”文肃帝与皇后本就感情极好,有些事情也不瞒着皇后。“若非林家千金早亡,我倒是有些想见见她了。能得如此忠心的婢女,自家的丫鬟肯为她拼了性命不提,连贾府的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亦为了她抱病诉冤,最后竟在公堂上旧疾复发,连连咳血,闻知姑娘冤情得雪,方才放心晕了过去。”皇后叹了口气,就说她们这等人家若是能有一个能在主子走后亦如此忠心的丫头在身边已经是福气,这林家千金同时得到两个掏心掏肺的人儿,可见其人品气度。文肃帝听皇后说到此,不由地怔了怔,点头称是。不独这俩个丫头,亦有林家老仆在公堂上怒斥贾家众人,替林家伸冤。想到林海故去多年,竟仍有老仆念念不忘,这林家家风可见一斑。不由想起林海高中探花,气度潇洒,竟早早去了,真真可惜。当年自己只念着林海乃是先皇旧臣,难免心存顾虑,却忘了林家自来忠君,从不党阿。若是林海能为自己所用,该是如何光景。文肃帝叹了口气,这林家也算是世代公卿,却落得如此结局,真真令人伤感。
“雪雁啊,忠叔来看你了。昨儿忠叔已去看了看老爷和姑娘,他们九泉之下,总该瞑目了才是。”顾忠和儿子顾诚带了雪雁的棺木回了南。这棺木是文肃帝特特赏下的,又提笔赐了雪雁‘忠义’二字,赏了顾家父子些许银两,并特许顾诚之子参加科举。顾忠将雪雁埋葬于林家祖坟周围,待雪雁入土为安,便立刻去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墓前焚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