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星期六,是一片混乱的。
教师宿舍楼已经有一定年份了,楼梯间比较狭小,买大型家具都要从窗口吊上去的那种,不过现在已经被一阵夹杂着笑声的喧哗填满了。
林郁浑身僵硬地被簇拥在人群正当中,林妈妈以曾经的中文系系花绝对不会有的姿势一手横跨住林郁,一手还招呼着走在队伍最前端的帮忙搬东西的齐景和紧随其后的七大姑八大姨。整个楼梯间都萦绕诸如“我就说林郁这个孩子其实长得很好啊就是不喜欢打扮”、“这个人靠衣装啊,白鸿(林妈妈的名字)选的衣服确实好看……”或者“我家阿森也喜欢不修边幅,改天我也拉他去买上几套……”之类的,还夹杂着一阵阵大笑,林郁被这一堆人挟裹着,一直被簇拥到了家里。林爸爸经验丰富,隔着门听见声音,早就躲到了书房里,更别说出来搭救林郁了。
林郁现在的状况就跟中了病毒的电脑一样,反正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能识别的陌生词汇,一会是婶婶说“这件衬衫比较好看,浅蓝色衬肤色,米色太素净了点。”一会是另外的姑姑说“这个头发嘛还是全弄上去的好,弄上去老清爽了,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男小为……”他实在弄不清楚颜色还可以加形容词,头发又和“清爽”有什么关系。这就算了,还时不时被人拉起来,拿件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林郁默默地计算了一下她们现在的热情度和热情减退的速度,在脑子里列出了一条“热情减退曲线”,绝望地发现自己至少要被折腾到晚饭才能消停。
这就算了,新配的隐形眼镜存在感实在太强了,林郁觉得自己每一次眨眼都是在给自己的角膜寿命倒计时,刚刚在眼镜店,他研究了装上的成分说明,然后一气呵成地给那个拼命推销的店员和林妈妈分析了角膜的透氧作用以及使用隐形眼镜后阻挡角膜透氧结果眼球周围只能不断长出新生血管以代偿,最后血管一直长到黑眼仁里面去。
店员直接目瞪口呆。
林妈妈一巴掌呼在林郁后脑勺上终结了他的论证,在他准备跟林妈妈普及后脑勺被打会危及生命的时候,林妈妈已经抓着他新换上的衬衫衣领把他往店员身边一推,让他废话少说,直接去验光配镜。
再后来林郁就戴着新配的隐形眼镜站在这里了。
他已经忍不住默默计算自己能不能在自己眼角膜脱落之前研制出可以替代真眼的假眼,或者能不能像贝多芬在耳聋之后还能写出他音乐生涯最成功的交响曲一样,自己眼睛瞎了之后还能去冲击物理界的最高奖项。不过自己好歹比贝多芬体面一点,因为时至今日还有很多医学家不屈不挠地认为贝多芬耳聋是因为生活放荡得了梅毒,而他的隐形眼镜是林妈妈逼着配的。
客厅里的一堆大姑大姨们讨论了半天,姑姑和大姨讨论发型讨论得兴之所至,来了一句:“阿拉问问小囝的意见好伐……”
其他的中年女性纷纷表示“好呀好呀”,然后看着林郁。
林郁感受着笔挺的衬衫领在刮自己的脖子,以及自己每次转动眼球就可以感觉到的隐形眼镜的摩擦感。
他酝酿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从社会学的角度,服饰只具有普遍属性:维持温度和遮蔽*部位,以及功能性,例如白大褂适用于专业工作场合,胶皮连体裤用于渔业工作等,而衬衫适合休闲场合。我觉得任何放弃舒适度追求外观的服饰都应该被淘汰,就算是为了吸引异性眼光帮助求偶,也……”
“我们还是来看看这条牛仔裤要配哪件t恤……”林妈妈直接拿起一条牛仔裤打断林郁科普,其余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也一副“刚刚有谁说话了吗”的架势,直接进入了又一阵喧哗的讨论期。
林郁默默在自己脑海中说完了被打断的话。
其实他还是能理解现代人用所谓“正装”的那些服饰来区分各种交际场合,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把服饰想要表达的信息和人的本质混为一谈的行为,在他看来,贝多芬就算穿着所谓的“嘻哈风”也是擅长古典音乐的贝多芬,衣服根本不能代表人的本质,甚至也无法和人的本质融合,所以其实所谓的时尚界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过,这帮沉迷于时尚界陷阱的年长女性亲戚的杀伤力绝对可以弄死一百个像林郁这样的理科生。
林郁只能学习林爸爸,在心里默默背诵各种定律,靠自己内心对科学的热爱撑过这一段水深火热的时期。
林郁用“热情度下降曲线”,以及对每件衣服耗费时间的研究,用两个方法求出来这次事件消耗的时间。事实上这群姑姑阿姨们消停的时间也和他的预计差不多,等天一黑,林妈妈把衣服一放表示要进厨房做两个菜弄顿“丰盛”的晚餐招待一下她们,这些彪悍的女人纷纷面如土色表示家里还有各种事在等着或者“今天忙了一天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噻……”然后作鸟兽散。
林妈妈只能充满期待地看着林郁。
林郁默默转过头,主动拿刚买的帽子遮住了脸。
晚餐时间林爸爸主动出来装了一碗饭并且夹了很多菜,然后表示书还没看完于是继续回到书房,林郁连忙端着饭跟上去表示有问题想请教林爸爸,被林爸爸以“专业不同无法交流”为由拒之门外。
其实也不能怪林爸爸绝情,谁让林郁上次在家里和林爸爸讨论的时候,竟然狗胆包天地提出“其实可以考虑把化学并入物理学,然后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