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的时候,曾来过北京。
那年北京下了一场大雪,长安街上的路灯像一条长龙,雪深齐膝,故宅门口有大红灯笼,穿着中山装的少年跪在齐膝深的雪中,无数雪花从天上落下来,无尽苍穹,垠垠虚空,抬起脸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暗夜。
再往后的事,就记不太清楚了。争吵,冷战,家法,威胁,坐在堂屋中的看不清面孔的长辈,黑沉沉的山,一座又一座地压下来,梦想,承诺,爱情,还有年轻的脊梁,都被压得粉碎,那是一段绝望得让人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走的时候是两个。
留下来的,是程家的继承人。
但也只是继承人而已。
十月二十九,程曦回到s城。
仍然是南仲远来机场接,南仲远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寒号鸟,现在正是大晴天,活得正欢,看程曦冷着一张脸坐在副驾驶座上,忍不住埋怨:“有事就说嘛,摆冷脸干什么,是你自己不叫我带小鱼一起来接的,现在不会是后悔了吧……”
程曦瞥了他一眼:“闭嘴。”
他不过轻飘飘两个字,南仲远却不自觉怔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因为程曦上次这样说话的时候,直接把两个人送进了医院。而那两个人也只不过是问候了他父母而已。
出于珍惜生命的考虑,南仲远沉默了一路。
到下车的时候,总算忍不住了,瞟了一脸面色不善的程曦,低声建议:“要不你去阿梵那休息一下,先别回宿舍。”
他这么说倒不是从程曦的角度考虑——程曦宿舍还有一个林郁呢,要是程曦和晏斯梵干起来,两个人打个半斤八两也就算了。林郁那个小胳膊小腿,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程曦这次说了四个字:“不用你管。”
程曦回来的时候,林郁正在研究一区冥皇的pk录像。
他是个很负责任的副帮主,就算程曦不在,也把帮派照顾得好好的。虽然程曦去了那边之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传过短信,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己每天搜了北京的空气检测报告发过去,也不管程曦回不回。
就是白小胥的事有点麻烦:白小胥最近总在寝室挥舞球棒,已经打坏两盏台灯了,非但如此,他还下了不少棒球比赛录像在寝室观摩,在林郁看来,白小胥有点像网瘾少年——都是一副为了业余爱好要辍学的样子。
他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白小胥纠正过来。
目前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记忆训练——白小胥每看一次专业书,他就给白小胥带一碗面吃,或者给他吃些别的零食,久而久之,他就会养成“看书=有好东西吃”的定式思维,然后就会回到正轨了。不过可能是由于这个记忆训练是给宠物做的,所以林郁给白小胥带了了几顿饭都没看见什么成效——毕竟白小胥算是高级动物。
就在林郁一边看录像一边思考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林郁穿着拖鞋飞奔到门口,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开心地开门。
“你回来了。”林郁穿着睡裤,站在门口,扶了扶眼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又朝卧室跑回去:“我给你拿饮料喝。”
等到林郁找好饮料的时候,程曦已经仰在床上了,手枕着头,一张脸冷得像冰雕。
林郁倒好饮料,过去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很累?还是因为空气污染,我给你准备的口罩你没戴吗……”
程曦沉默地看着他。
林郁本能地觉察到了不好的东西,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
“林郁,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