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帝元年,夏。/
一只小小的乌篷船顺流而下,转眼便进入了吴江境内。
吴江乃是著名的江南水乡,河汊纵横交错,湖荡星罗密布。而刑关站在船头远目望去,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整片整片的水稻迎风摇摆,好似那热情好客的主人,正在向他点头微笑。
刑关的脸上不自禁浮上了一丝笑意。他闭目嗅着空中清甜的稻花香,喃喃道,“吴江,这便是娘亲生长的地方啊......”
船尾的艄公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听得此话后喜笑颜开,迫不及待接口道,“原来公子是来省亲,怪不得看着面善,竟然是我们吴江人士啊!”
刑关闻言又笑了,心想:我这副棺材面孔,竟然也有被人说成“面善”的一天?
说来可怜,行船向来枯燥,这艄公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此次遇到了半天问不出个屁来的刑关,真是苦了他了。这下可好,总算听到刑关说话,他那话匣子也瞬间打开了。
“吴江自古富饶,地方却不算很大。不知公子令尊是吴江哪里人,指不定老朽曾经还见过嘞......”艄公从吴江风土人情,到七里八乡的家长里短,说得口沫横飞,浑然忘我。起初被刑关的冷脸和长刀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的事,早已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刑关倒也配合,虽然从不应答,却也偶尔偏头倾听。如此,看着虽然奇怪,画面倒也和谐。可惜,和谐的画面尚未维持多久,便被一声娇喝打断了!
“刑关!”
刑关浑身一震,连忙循声去看!
但见那远处的田埂之上,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衣几乎融进稻田里,若非是她手中撑着的那把油纸伞,刑关几乎要找不到她。
“快走,往对面岸边走!”
那艄公没想到冷面刑关也有如此焦急的时候,整一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究竟是哪位高人,竟能将这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吓得面无人色?他“咦”了一声,非常好奇,于是推了推帽檐,抬头去看。这不看便罢,一看之下心中便有些气愤。
虽然远远地看不清眉眼,但凭着那窈窕的身姿,他认定,这是个漂亮的姑娘。一个漂亮的姑娘,追着一个俊朗的男子到处跑,这还能有什么原因?
略一思忖,艄公恍然大悟,一边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刑关,一边吸了吸气,甩开膀子就将橹摇了个飞快!于是乎,小船如离玄之箭,“嗖”的一声就窜去了岸边!只是,这岸边根本不是对岸,而是那女子所在的方向而已。
刑关见状大惊,想要喝斥怒骂却也有些无奈。河面宽广,自己虽然武功不弱,轻功却不见得多好。水上漂这等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眼见着那青衣女子踏波而来,他无力地说了句,“罢了,你慢慢划吧,反正也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艄公百忙之中扭头去看,却见那位原本娇俏俏的小姑娘动了,好似一只乳燕般飞了过来!真的是飞过来的!弹指之间,她便飞到了岸边,然后脚尖一点,竟是踏着水面朝自己的小船而来!
我的个天嘞!
艄公大字不认识一个,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九天玄女下凡来啊!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因为,那青衣姑娘一上船就“扑通”一声坐在船头上,然后二话不说便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九天玄女,明明就是个活脱脱的受气小媳妇儿!
艄公看到此处瞟了刑关一眼,愈加肯定了他始乱终弃的猜想。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嫉恶如仇道,“我说这位公子,老头子我急着回去抱孙子呢,您看能不能就在这里下船啊?”
嘴上虽然问得客气,手下动作却是相当利索,几下便将船摇到了岸边,然后歪着鼻子等刑关给钱结账。
刑关从未见过如此做生意的船家,双眉一竖就要发怒,可最终还是因为耳边的嘤嘤哭泣放弃了。于是,他快速给了船钱,然后转身就下了船。自然而然地,青衣女子也紧随其后。只是才离开那乌篷船,她便不哭了。不但不哭,还略带笑意地调侃道,“没想到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罚恶司大人也会有这么一天,连个摆渡的艄公都可以对你横眉竖眼啊?”
刑关叹息一声,扶额道,“阿四,你就别再追着我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不逃,我当然就不追了。”青衣女子正是阿四,她将油纸伞收好后,手搭凉棚望向远方的田野,道,“既然答应了阿朵,我阿四就一定不会食言。我不介意你想尽办法甩掉我,你也不能阻止我跟着你。再者,我跟着虽不能保护你,却也不会拖你后腿,你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了?”
“你这半年来风餐露宿地追,不但轻功已臻化境,连装傻充愣的本事也愈来愈好了。”刑关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我不是想跑,是不能不跑啊!若是稍微跑得慢点,就会被你家那位苏公子给大卸八块。阿四,我的大小姐,你这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乖乖回去待在他身边不好?誓言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变通啊?”
话完,身后却良久没有回音。刑关微觉奇怪,转身才发现阿四眼眶微红,竟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虽然不喜欢阿朵,但她既然用生命作交换,我又怎能言而无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