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珏脚下生风,越走越快。阿四见状只能紧随其后,一路穿过陌生的院落小径,最后出了大门。
跨过门槛之后,她回身来看,只见门上两个大字挂在正中——封府。
潭州封府,前帝师封太傅封家旁支遗脉。
她摸了摸包扎好了的脖间,心里莫名窜上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无法言说,就如同一个流浪多年的乞儿,突然拥有了巨额之财,惊喜不已的同时也涌起了惶恐不安。
事实上,阿四还有许多话想要同封珏说。比如,她的父母亲人,她的朋友仇人,还有......还有那个总在梦中相见的男人。
可惜的是,昨天的封珏突然情绪失控。一大早跑去寻他,他又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阿四看了一眼封府的府门,思索着问道,“原来这里是封府,听说,封府如今跻身潭州几大世家之列,颇有一番地位与富贵。只是,我们一路行来,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碰到,这是何故?”
前方匆匆而行的封珏听到这儿脚下一顿,他缓缓回首朝着半开的府门看去,眼中情绪翻涌,口中却只淡淡道,“盛极而衰,短时间的荣盛也不过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如今该走的人也都走了,从此以后,世上便再无封府。”说完,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两个遒劲苍凉的大字,疾步而去。
阿四无奈,运起轻功才追上封珏,与之并肩而行。她扫了眼皱眉不语的封珏,迟疑道,“表哥,湘江的劫杀案是你做的吧?据阿朵说,你们是为了找一幅画,那是幅什么样的画,很重要吗?”
“那幅画与你有关,欧阳明也绝不会放过你。那个蛮族的小姑娘倒是挺仗义,我当初救他一命,就是想让她去透个消息,好让你提高防范。”封珏说到这儿脸一沉,道,“哼,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什么‘我们’了。”
“那,你为何要在湘江岸边帮欧阳明杀人?”
“那幅画很重要,据说事关朝局,我当时遂了欧阳明的意去杀人,也无非是想看看此物是否可以洗刷我们封家人的冤屈。”
用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来赌一场?就算最终得以洗刷冤屈,这湘江边的鲜血,却再也洗不净了。阿四暗自腹诽,嘴上却不好说太多,只能继续道,“表哥,你当初为何要为欧阳明卖命,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封珏听闻此言蓦地看向阿四,叹息一声,道,“你果然是将他忘了......”
阿四心中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紧张道,“他,是谁?”
封珏摇摇头,道,“欧阳明的确是个狠角色,但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你之前险些进了鬼门关,虽是欧阳明在其中搅了局,他却也逃不脱罪责。至于他......唉,忘了就忘了吧。”
这半遮半掩的回答,如同隔靴搔痒,害得阿四如百爪挠心,既好奇又焦急,干脆直言道,“告诉我吧表哥,我想知道!”
封珏这才正色看了她一眼,深思片刻后警惕地环视周围,贴在阿四的耳边,道,“小池,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如果是曾经的小池,她一定不想记起往昔。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搞清楚以前的是是非非,去潭州知府找一个叫张德的衙役。”
阿四一愣,张德,下水救回王玉一命的衙役?看来,那一晚的投河自尽也是算计好了的。她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停下脚步抬头问道,“为何要去找别人,表哥又为何不亲口告诉我?”
封珏微微一笑,那笑容轻松恣意,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他瞧了眼振翅飞翔于树间的鸟儿,低头对阿四道,“因为,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逆光而立,阳光之中的笑脸便有些恍惚。阿四有一种错觉,白衣如雪的封珏,在这一刻与虞美人止水合、体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好似就此重新活了过来,她簪了一朵生前最爱的虞美人,站在阳光中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而另一边的苏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前来相问的衙役给打发走。暗数一下,这已经是第九拨人了。
苏右将苏左撇下,自己整了整衣冠快步追到苏幕遮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公子,这,您是不是走得有点慢?周大人已经遣了好几拨人来询问,恐怕是快熬不住了。”
苏幕遮今日没有再穿那身月白色长衣,而是换了一件宝蓝色锦服。纯净又带着珠玉光泽的冷色调将他衬得高贵不已,走在一众队伍之前如同鹤立鸡群,分外扎眼。
高贵冷艳的苏公子,正在剥桔子......
他手腕上挂了个布袋子,身边跟着一个背着背篓的桔贩。小贩走在苏幕遮身边大气不敢出一声,一边给递桔子,一边接过桔子皮。苏公子则接过桔子剥开皮,熟练至极地弄干净桔瓣上的白色经络,然后将黄橙橙的桔肉放进自己的布袋子里。
他剥得异常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些白色桔络拣得一丝不剩。仿佛太过专注,过了半晌他才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急什么,慢慢走便是。”
苏右再次听到这句回复的时候,几乎绝望地回头看了看那小幅度挪动的轿子。心想:公子诶,您现在岂止是慢啊,恐怕连乌龟爬起来都会比我们这队人马快一些吧?
他瞅了瞅地上蠕动向前的小蜗牛,不觉有些眼熟。却见那小蜗牛一边爬行,一边扭动着触角回过头来。好似正咧着嘴角冲他嘿然一笑:竖子,还不赶紧跟上,要不然小爷我可就不等你们啦!
小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