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玺沉默,是啊,在永宁侯经营下,宣府镇已经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若受朝廷支配,或心向朝廷还好,反之……
他有些理解朝中诸公的不安,也理解朝廷对靖边军的冷处理,只是,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便若驼鸟一般,将自己的头埋到沙子里面去,便当危机不存在。
事实危机还在,李邦华更进一步了,引来结果却是被贬到这边陲军镇来。
二人相对无言,又枯坐了一会,李邦华提议想服微私语,看看当地民间的情形,他一路走马观花,只是看个大概,很想更深入仔细的了解一下。
马国玺满足他的要求,私心内,也想让李邦华看看自己的治政结果,炫耀一下。
二人偷偷更换了衣裳,只带几个贴身随员,从兵备宪司后院走,然后从小巷转入大街内。
正是华灯初上,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时,虽然寒意正浓,天上不时飘来一点小雪,却丝毫没影响到街上行人如织穿梭热闹。
正值晚饭时节,城间东、南、西、北几条大街,各酒楼尽是开足马力,各类的刀勺声,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阵阵酒香的肉气,只管从各酒楼间喷散出来。
李邦华本来已经吃饱的,闻到这些有地方特色的酒菜香气,不免又有些嘴馋。
其实,他也是好美食之人。特别方才官方招待的酒宴,很多还是用来看,不是用来吃的,当然,这话不好意思说。
二人信步走着,怀来卫城这个地方。算是一个大城。原本周长就达七里多,怀隆道东路兵备道兵宪府、游击将军署、保定行府、守备官厅、怀来卫指挥使司等官署都驻扎在这里,算是东路的核心城市之一。
城内也是街衢井然,屋舍整齐,当然,各城发展到后面,都不免衰败。街道坑坑洼洼只是常态,李邦华不是没有到达边镇各城之人。
但是现在走在街上,他却惊讶地发现,这街道尽是平整,特别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泥粪水,这非常不简单。
他还发现。各街道上摆着一些筐筐。不知作何用途。
问起马国玺,他说现城内有专门的环卫局,专招募军民户穷困之人,特别年纪大的,每日定期打扫,收走垃圾。还有专门收垃圾的商贩,贩卖谋利。
李邦华点头。一听这环卫局,他就知道这是王斗搞出的好事,其实大明官府地方,也有专门的职位“除不洁者”,史载史可法就曾化装成垃圾清扫工,去监狱探望老师左光斗。
而在京师,环境卫生由五城兵马司负责,然随着粮饷不继,裁员裁人,卫生之事,各地就不要想了。
而且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原本各城皆有收夜香之人,比如许文强,一度垄断上海的粪便行业。
各类粪便,不要说对普通农户,便是对地主士绅,也都是宝贝,乡间孩童无事,便是出去拾粪。只是随着农事废弛,民户逃亡的逃亡,抛荒的抛荒,各地粪便,已经好久没人收了。
没想到这宣府镇内,又恢复了祖宗传统。
马国玺忽然低声对李邦华道:“有城管局的人,大人注意不要吐痰扔垃圾,小心那些城管人员,该局内中,尽多恶棍!”
李邦华一凛,随着马国玺目光看去,便见一些头戴黑狐帽,身穿蓝色短罩甲的人在街上转悠,他们有的人抄着手,有人背着手,腰间挂着短棍,个个挺胸凸肚,目光如鸷鹰般锐利,只往人群中扫射。
马国玺低声说道:“这城管局归杜公公在管,各城都有,专管市容卫生,吐一口痰便要罚款一个铜圆。很多人都遭了他们毒手,真是怨声载道,尽痛恨杜勋此人!”
他说起一件事,几月前延庆州知州吴植曾领几个士人大骂永宁侯爷,还当街呸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愤怒。
没想到此举被一群城管看到,当即上去,要吴植缴纳一个铜圆罚款……因吴植态度恶劣,又追加一个银圆罚款,当时引起很大的波动,事情一直闹到杜勋那边去。
李邦华心中更是一凛,这真是斯文扫地,下意识看看那些城管。
同时眉头微皱,民间之事,当以教化为主,岂可以刑罚取代?
特别吴植一州之尊,也被如此对待,体统何在?王斗真是走火入魔了。
特别杜勋身为监军,甘当王斗走狗,朝廷威严何存?
二人继续走着,街上尽多摆摊的,还有很多货担郎,或许是城管转着的缘故,他们垃圾都不敢往街上扔,使得各街一直保持整洁,忽然又觉得,这城管局的设立,并非全是坏事。
街上面摊林立,特别转角为多,依马国玺介绍,这种小本生意,各城并不收税,很多初来怀来城的人,也以此谋生,李邦华微微点头,王斗还算体恤百姓,并不一味死要钱。
不过很多小食摊所燃之物引起李邦华注意。
“这是……”
马国玺说道:“哦,此物叫蜂窝煤,听闻是永宁侯爷研制的。”
他注意李邦华的脸色,原本以为李钦差会大骂王斗不务正业,专搞些奇技淫巧,没想到李邦华却是额首:“此为造福民生之事,大善。”
李邦华当然有自己的风骨原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王斗善政之处,他也不会违了自己本心。
他早在注意这个煤球了,现在更是仔细观察,比起柴火,此物确实烟火小。火苗足,简便易运,观城内到处使用此物,想必镇内使用普遍,小民运制此物,也增加一些谋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