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顺军开始进入各街巷,遇有富户,甚至青衿白户者,立时进入索银。这日正午,杨八姑听到附近一家传来呼天抢地的声音,她认识那户人家,并不算有钱人啊,至多中效人家罢了。
这天,坊中长班过来喝令民间有马骡铜器的,俱令输营。杨八姑家中有几套祖传的黄铜器皿,乐器圆镜,一代代传下来,已经不知传了多少辈。杨八姑心中不舍,然看乡邻都输铜了,她又不敢不输。
看着祖传的黄铜器皿被运走,家中连个镜子都没有,她心中一片茫然。
这日,有顺军马兵抱着美女大街奔驰而过,原来大顺天王将余下的宫女赏赐给将士,这些得到美女的人就喜气洋洋的炫耀。
三十日,顺军兵马充塞巷陌,各色号衣,各种口音都有,皆以搜马搜铜为名,挨家挨户搜查。然后他们所过之处,就是一片嚎哭之声,家家倾竭。
杨八姑已经将家中的米面钱粮藏个紧密,身上的新衣裳也换了,然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却一直充蔓心间。
这日正午,三人默默吃过饭,念奴正要去帮母亲洗碗,猛然大门一下被踹开,三人都惊叫一声,随后闭口哑言。就见五六个顺军闯了进来,个个黑色的号衣,意气昂扬,看着三人的目光有如看草芥蝼蚁。
杨八姑拉着张守银的手颤抖站起来,她女儿念奴也是忐忑不安的拉着母亲的衣袖。
当先的头目似乎颇为和气,他抱了抱拳,笑眯眯的道:“这位老爷,这位夫人,这位娘子,小人等营伍刚刚入京,大顺王却未发下粮饷,小人等只得向百姓曩助,希望贵乡梓老爷能借助些锅爨银粮。”
杨八姑颤抖着道:“回天兵老爷的话,芯人实在是没银没粮了。”
看几个顺兵似乎不信,她忙拉着张守银与念奴跪了下去。
那头目微笑道:“没银?不对吧,我怎么听人说,前些时日你们全家还穿着新衣裳呢?”
他又笑眯眯的看向张守银:“这位老爷起来说话。”
张守银连忙站了起来,那头目打量他一阵,说道:“你以前当过兵?”
张守银恭敬道:“回天兵的话,小人以前却是班军。”
那头目和气的脸容猛然变得狰狞凶狠,他喝道:“你个明朝余孽,胆敢站着与老子说话?”
他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张守银的脸上,立时打得他口鼻冒血,踉跄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杨八姑惊叫道:“守银哥。”
她的心如被刀重重刺了一下,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她磕头道:“求求你们,放过芯人一家吧。”
她女儿念奴也是一样跟着哭泣哀求。
那头目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咆哮道:“站直起来。”
张守银满脸满鼻的血,挣扎着用力站了起来。
那头目咆哮道:“站好了!”
他抡起粗壮的胳膊,又狠狠的一巴掌,重重抽在张守银的脸上,打得他再次踉跄,口鼻中的血流得更多。
那头目又咆哮道:“站直了!”
又重重一拳,打在张守银的腹上,张守银痛苦的弯着腰,鲜血从嘴中滴涌而出。
杨八姑痛苦的哭泣着,她道:“不要打了,芯人给银便是。”
她从床下一处隐密之所找出四个银圆,还有一些碎银子,万分不舍的交到那头目手中。
那头目道:“哟,银圆,还是有钱人。”
他叹道:“说说你们三个,早给银不就完了,何必遭这罪呢?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旁边一个顺兵道:“孙爷,看这户人家好似还有钱,要不再追追?”
那头目道:“罢了,兄弟们进京晚,现在营伍又越来越多,赶着点,咱们去下一家。”
他抛了抛手中的银圆,发出哗哗的声响,对杨八姑一家笑眯眯道:“多谢了。”
然后几人哈哈笑着转身而去。
杨八姑赶紧过去关好门,又搬去一张桌子顶上,然后见张守银痛苦坐着,她女儿念奴打来水,正为张守银擦拭嘴边的血痕,一边轻声问痛不痛。
杨八姑来到身边,呆若木鸡的坐着,她呆呆的道:“怎么会这样,天兵不是秋毫无犯么……对,定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大顺天王不会不管的……”
四月初一日,更多的恐怖消息传来,不但大顺兵丁遍布城池,他们斩门而入,所到之处无不搜括立尽,有若蝗喃集野,草木为空。而且他们开始籍没子女。
特别那些没有分到宫女的官兵怨气腾腾,他们等不到高层分配婆姨,自己来上门淫掠需求。最初他们还找娼妓小唱,现在渐次良家妇女。大顺也规定了,京师内未婚配的女子,一律强行配给大顺官兵为妻。
杨八姑已经听到消息,有良家女被拏之去,惨遭淫污行奸殒命后,有时顺军将官过,众兵恐被问责,竟将尸体往城外抛弃。
已经有一些人家被污后自缢身死,杨八姑也看到街上顺军马兵经过,有身前搂着一个,余马挟带二三个妇女者。
初二日,事情越演越烈,被污妇女者众,听闻降官妻妾都不能免,惟有殉难诸臣家眷,顺兵绝不敢犯。杨八姑已经将女儿念奴藏在后院中,她自己也能不出门决不出门。
这天,她又听到外面挨家挨户的踹门声,有乡邻在哭嚎:“天兵老爷,求求你们,这是家中最后一点口粮,没了就活不下去了……”
他们哭声中带着深沉的绝望,声声刺人心骨,还有人在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