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梦里,那个黑色罩袍的身影正在远去,渺渺看见自己在他身后哭泣,眼泪哗哗的,却没有声息。
为什么会常常想起这个身影?却又从来不肯上前一步?似乎,自从那一夜的畅谈之后,两个人就再无交集,章康华就如人间蒸发,那个第二日的相见之约,也随风消散。
或许,三秀也是在赌气吧?毕竟自己也是个女孩子,又不具备追男人的手段和经验,只能这般等待着,与失望着。
而那一夜的默契与融洽,到底是不是真正存在过呢?它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想象吧?
现在,旧的一年已经结束,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渺渺在梦里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就让自己再去见一见那个魂牵梦绕的男人,只见一面,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比过年拜年更冠冕堂皇的见面理由吗?三秀总算是长了个心眼儿。
可惜,她的觉儿睡得太晚,又没有人来叫醒,等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头挂在了正当空,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也幸亏外面有三春等一干人应酬着,罗少爷跟个主人似的接待前来拜年的邻居,给孩子们抓糖果瓜子,要不然,就三秀的德行,还不得一直就关门大吉吗?
一晚上鏖战,罗少爷还是很精神,见到渺渺出来,还有心情赞叹了一番今日的衣着打扮:“这红衣服穿的漂亮,过年嘛,就得这么喜庆!”
这是三春执意让三秀换上的服饰,丫头的心愿是,秀今年开门大喜,能就此把婚事解决,所以。精心缝制的红色锦袍,还绣了金闪闪的云水纹饰,那套新得的东珠头面,也挑出耳坠与钗环戴上了,此刻神采格外飞扬。
“谢谢夸奖!”渺渺乐呵呵的应答着,很不好意思的发现,罗少爷身上所着的装束,还是昨日里那一身青布袍,虽然打整的也很体面,但是终究算不上喜庆。
这小子离开家跟自己到京里过年。自己竟然忘记了帮人家做身新衣服,这可真是——
“三春,取咱原来添置的那几块暗色的青布。给家兴量量尺寸,赶件衣裳出来吧!”渺渺喊过来也穿的喜气洋洋的丫鬟,轻声嘱咐。
“是,都怪奴婢没想起来。”三春此时才发现了这桩不妥当,敢情。就自己一大帮子人个个穿新衣过年,人家主仆都还是旧衣裳,果真失礼的很!
就连小熊狗狗,都做了一件红背心裹在肚皮上,还精心绣上了一只金元宝,不知道狗狗是兴奋呢。还是苦恼,这一整个早晨,都拼了命的滚在地上转圈圈儿。试图用嘴去叼那身新衣裳,小香草已经在旁边看着,笑得肚皮要爆掉了。
这个时间,拜年的已经基本完成了任务,一票人围拢在一起包饺子。昨儿晚上就是瞎对付了一顿饭,今儿可不能那样了。
三鲜馅的饺子是不可能的了。三秀只能回忆一下味道,并且暗暗下决心,要在暖棚里也播种上几垄韭菜才行。
猪肉大葱的馅子也很鲜美,小三子剁葱剁的泪流满面,香草剁肉乐的眉开眼笑,大家齐动手,一并擀剂子包饺子,拒形状各异,甚至还有的张着口,倒是笑声不断。
罗少爷挨着渺渺,不断地被嫌弃着,他包的饺子倒是不开口,可就是站不起来,一个个跟得了病似的躺着歪着,三秀怎么示范都改正不过来。
说说笑笑的吃完了饺子,开始互相传染打哈欠,除了三秀睡了个囫囵觉儿,其他人还都没合过眼呢!
“都去找个地儿睡觉,等醒了,咱再接着打麻将!”三秀摆摆手,号令颁布,一票人做鸟兽散,罗少爷跟小三子挤去了班子那里,班子又挪到了香草的屋里,香草就搬去了三春那里。
外面的鞭炮声还时有耳闻,“众人皆睡唯我醒”的三秀,抱起小熊落了门栓,步行走上大街。
那一条路,她好似很久没走了,每次都要绕行,今日里,大年初一头一天,她想好好地看一看。
路上的行人不少,个个穿红戴绿,孝子们在路边点着炮仗,时时会传来一声声惊呼。
小熊是最怕这种阵势的,一步也不肯下地走,钻在渺渺怀里打着哆嗦。
地上还很干硬,京城的冬天冷的很彻底,三秀裹紧了肩上的狐裘,呼口热气,慢慢儿走近“洪宝斋”。
店门上冷冷清清,没有贴红对联,章康华的父母之丧没过三年,照理,是不可以贴的。
渺渺停在当日马车驻留的地方,仰头看向“洪宝斋”的二楼窗口,在那里,有她一直牵念的人,有一个少女,最初的懵懂爱恋。
很多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渺渺指着章康华叫“cǎi_huā贼”;章公子指着渺渺要她“自重”;渺渺在雨中道歉;两个人在蛋糕屋长谈——
似乎,从一开始,他俩之间就不顺利,彼此带给对方的愉悦很少、苦痛很多。
渺渺把下巴放在小熊的长毛里摩挲,家兴的面貌又清晰了起来,一方,是黏稠的牵系,一方,是清澈的欢喜,三秀再次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哪一种才好。
“唔——”,小熊忽然剧烈的摇摆起身子,它好像看到了什么熟人,急于去见一见似的。
“洪宝斋”的店门,缓缓打开,那个黑衣罩衫的身影,目光直直的望向渺渺。
时间,似乎就在此刻凝滞,炮仗的声音、小熊的声音、路人的喧闹,都不能再进入三秀的耳膜,二人的视线胶着,很近,又很远。
依然,只有透骨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