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雪雁的神色,黛玉便知她的想法,叹道:“也难为宝姐姐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是遵从而已。
金玉良缘沸沸扬扬地传了这么久,如今不过是再添一桩罢了。
黛玉暗自庆幸,亏得自己身边严防死守,既有教习嬷嬷之功,又有赖大家之助,府里下人虽常有人说自己小性儿刻薄,但是关于这类事关清白的名声却已经销声匿迹了。
念及于此,又不觉有些同情宝钗。
自己没有这些名声,虽有贾母意愿,但是将来若是不成,倒还可以另有前程。只是宝钗在贾母的不同意下,两方母亲出此下策,黛玉认为这真真是下策,竟是不管宝玉富贵还是贫困,宝钗只能屈就于金玉良缘了。
虽然她不喜宝钗素日藏奸,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却也认为宝玉未必配得过她。
雪雁淡然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黛玉怔了怔,想到宝钗待宝玉的情状,隐隐有点儿乐在其中,不觉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不是宝姐姐,自然不知道宝姐姐的心思。”
宝玉如今已经长成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为人品性又好,想必她是愿意的。
若是心甘情愿,这样也好。
雪雁知她又开始感慨了,忙岔开道:“咱们的端午节礼送出去了,各处也都回了礼,我挑了些上好的出来,这就送到各处去。”
黛玉不置可否,道:“去罢。”
黛玉住在荣国府的身份似客非客,送外人节礼名正言顺,但是于荣国府这些人送节礼却有不妥,故此一直都比节礼晚些,都是各处回礼,拣上好的东西分送各处。
雪雁发现拿着别人送的东西再送人,并不失礼,许多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就是贾母过寿时得的东西,有一些特别珍贵的大件东西也会留着不叫别人动,然后再送给别人。
她先去给贾赦夫妇送,叫了两个婆子抱着东西。
旧花园子被拆,并入大观园后,贾赦之院越发显得狭小了,布置倒还精致小巧如昔,雪雁一路逶迤而至,到了邢夫人院子门口,门户大开,却不见一个人在院内,想必天热都跑出去顽了,她正要叫门,忽听上房邢夫人道:“我们竟成了什么人了?当我们是什么了?”
雪雁一怔,看了一眼跟来的婆子,忙加重脚步,高声道:“太太可在家?”
话音落下,便听得窗内邢夫人道:“是雪雁?快进来!”
金宝掀了帘子看到雪雁,微微一怔,连忙下了台阶迎过来,接了一个婆子抱着的东西,脸上顿时堆满笑容,道:“太太叫你进去。”又骂小丫头偷懒,竟没一个人在院中通报,带着一丝羞愧,对雪雁道:“我们院中这些小丫头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劳你叫门。”
雪雁也从另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东西,打发婆子先回去,方转身笑道:“我倒无妨,只是姐姐劝着太太些儿,天热,白生一身汗。”
金宝道:“就你是个伶俐人儿。”
将嘴往雪雁耳畔一凑,轻轻道:“我们太太在生气呢,你仔细些。”
雪雁亦悄声道:“好好儿的,太太恼什么?”不曾听说贾赦这里发生值得邢夫人生气的事情,贾赦虽然昏聩好色,邢夫人又是寒门出身的填房,但是不管邢夫人如何对贾赦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贾赦从不曾宠妾灭妻,不给她体面,只是住在姨娘房中多些罢了。
金宝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还不是今儿娘娘赏赐下来的端午节礼!”
“难不成这端午节礼有什么不妥?不曾听说。好姐姐,快说给我听听。”雪雁一愣,元春赏赐的节礼放在贾母房中,她只留心了姑娘们的,没在意老爷太太们的节礼是几份,只隐约记得他们的节礼比贾母少了一个玛瑙枕。
金宝冷笑道:“可是大大的不妥呢,咱们老爷太太一根扇子骨儿都没得!”
雪雁大吃一惊,道:“不可能罢?想是姐姐记错了?薛家的姨太太都有一份节礼,怎么反倒是府里的大老爷和大太太没有?”
金宝道:“哪里能记错呢?我们太太听说娘娘赏了东西,特特过去,谁知竟没有我们老爷太太的。我看了,除了奶奶姑娘们和宝二爷宝姑娘的,就只二老爷二太太和薛姨太太有,比宝二爷和宝姑娘多了一个香如意,比老太太少一个玛瑙枕。”
雪雁听了,恍惚记起原著上袭人亦曾只说太太、老爷和姨太太,别人就没了,并没有提起大老爷和大太太。在这府里,说起老爷太太就是贾政和王夫人,极少以二老爷和二太太呼之,反而是贾赦夫妇被称呼为大老爷、大太太。
雪雁发现黛玉的命运早已脱离原著之后,就不大想原著上的事迹了。
现今想一想,笼统称呼主子绝不是袭人的口气,她口中的太太老爷必然不是指两位老爷和两位太太,而是单指王夫人和贾政,因为她说到三春时,是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姑娘们尚且如此个个分开,何况老爷乎?
如此说来,元春这回赏下来的节礼,只有贾母、贾政、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和黛玉、三春并宝钗宝玉有,其他人都没得,包括荣国府名正言顺的袭爵长房。
“娘娘再怎么着,也不能忘记了自家的亲大伯,亲伯母,莫不是送错了?”雪雁暗暗纳罕,元春毕竟是一宫之主,行事样样都有人看着,她这举动着实出格了,自己以荣国府大姑娘的身份进宫,却单单漏掉了荣国府袭爵之主的节礼?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