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从平安州回来时,薛蟠亦回来了,倒比他早一日,还说认了柳湘莲做兄弟,偏生自己水土不服当即病了,卧床静养,荣国府各处听说后,忙都打发人去看。
黛玉是亲戚家的女孩儿,又定了亲,对此很避讳,倒不必,凤姐却是嫡亲的表姐,打发人去探望回来后,听说薛姨妈忙着给柳湘莲置办房子成亲,不觉冷冷一笑。
凤姐时时派人留意小花枝巷子里的事情,恨得抓心挠肺,只是在容嬷嬷压制下不动声色,当得知贾琏从贾珍处拿了几十两银子给尤三姐预备妆奁嫁妆,又听说许的是柳湘莲,便道:“柳湘莲再不济,也是个世家子弟,不曾想竟愿意做这剩王八!”
小红站在一侧,轻声道:“大约柳二爷不知底细才应了。”
小红原是里的三等丫头,因有三分容貌着实想往上高攀,奈何里的大小丫头们个个都是乌眼鸡似的盯着,一时不得机遇,又被骂了一顿,随即灰了心,兼之和贾芸互换了帕子,便趁着凤姐赏识跟了凤姐,她言语简便,生性伶俐,性子又忠心耿耿,如鱼得水,现今已经和平儿丰儿一般地位了,凤姐品度多时,近来打探消息传话,都是叫她去办。
凤姐冷笑道:“咱们这位二爷我还不知道,必然是没跟柳湘莲说明白,哄得柳湘莲应了。我倒要瞧瞧,等柳湘莲进了京,知晓了那一对淫、妇、浪、女的所作所为后还愿意不愿意!”
凤姐已将尤二姐的来历打听得清清楚楚,十九岁,早定了亲已经退了,她虽然性子狠,手段毒,然而却十分鄙弃行为放荡不守妇道之女,对贾琏亦是忠贞不二,不然不会设计整治贾瑞一番,只是没想到贾瑞一次两次不改,就此丧命,故凤姐瞧不上尤氏姐妹先和贾珍贾蓉父子厮混,后又和贾琏拜天地,不过是个嫌贫爱富的婊、子,偏还要立牌坊!
提起这个,凤姐心中亦恨宁国府贾珍父子夫妻,亏他们好了一场,自己处处偏疼贾蓉贾蔷几个,多少机密事交给他们办,没想到都是白眼狼,竟作那火上添油之事,恐怕尤氏早把尤二姐和尤三姐当成烫手山芋了,既然贾琏不怕脏地惦记着,乐意将她送出去。
小红听了,垂首不语,她也十分不屑尤氏姐妹的所作所为。
凤姐好半日方压住怒火,乃对小红道:“咱们里头都是死人,个个被瞒得严严实实,叫旺儿给我盯着那边,倘或叫别人晓得我知道了这件事,可仔细他的皮!”
小红答应了一声,道:“奶奶只管放心,我已经嘱咐过旺儿了。”
容嬷嬷默默地看着凤姐,等小红出去了,方上前点评凤姐的言行举止,对于凤姐时不时踩着门槛子挽着袖子骂人动不动就亲手给人耳光,粗俗无礼,容嬷嬷觉得实在不像大家出身,就是荣国府下面的丫鬟也没有这样的,且连一点应酬交际的手段都没,明面上长袖善舞圆滑周到,实际上处处不妥,故她一面教导凤姐道理,一面纠正凤姐礼仪。
如今府里有人管家,并非只有自己能管,贾琏的心被尤二姐勾了去,还诅咒自己死,自己病歪歪的只有一个巧姐也常常生病,虽有几个心腹,可谁知道将来自己失势后会不会还对自己忠心,凤姐听完容嬷嬷的教导,忍不住拉着容嬷嬷的衣袖哭。
容嬷嬷叹了一口气,搂着凤姐安慰,正如黛玉曾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作为教习嬷嬷,容嬷嬷教导了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子,其中就有后来被姬妾外室逼得几乎疯魔了的女子,那个女子从小儿敬爱她,容嬷嬷也当她是女儿一般,可惜当时那个男人外放,等容嬷嬷知道后,她已经死了。
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容嬷嬷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对于外室深恶痛绝。
容嬷嬷自梳不嫁,未尝不是因为见惯了这些事,对世间男人早觉得失望透顶,且自己出宫年纪老大,故在贾琏偷娶一事上,容嬷嬷十分偏心凤姐,亦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凤姐哭完,容嬷嬷叫人送了热水上来,小红服侍凤姐洗脸净手后,仍是赫赫扬扬的琏二奶奶,面上不见一丝软弱之色。
晚间贾琏并没有回来,只吩咐小厮过来说在宁国府和贾珍有事相商。
凤姐冷笑一声,知他去小花枝巷子了,遂留容嬷嬷同睡,反叫平儿回自房安歇。
容嬷嬷在枕畔间细细教导了她无数事情,也告诉了她许多道理,当她听到容嬷嬷陈述重利盘剥和包揽诉讼两层大罪时,凤姐顿感惊心动魄,不过她虽请容嬷嬷教导自己,却并没有将此事吐露出来,只当容嬷嬷在教导她如何做好一位当家主母,避免这些事情。
凤姐毕竟是本性难改,虽然现今有些害怕,但是却并不后悔做过这些事,她自认依靠四大家族之势,自己父亲王子腾位高权重,没人敢翻这些旧账。
容嬷嬷暗暗叹息,唯恐凤姐手上再添人命,便劝她别当尤二姐是一回事,道:“二爷那性子,最是喜新厌旧,过个一年半载,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旧人?况且,国孝家孝中停妻再娶,还真能当一回事地禀告祖宗不成?就是生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外室子,连庶子都比不上呢!现今奶奶只管养身子,添了儿子,有了底气,到时候惩治谁都名正言顺。”
凤姐道:“嬷嬷说的我懂,只是这心里跟针扎了似的,我纵有一辈子不好,可也有两三日好的时候,在这屋里,竟成了贼一般!旧年我生日,他那样给我没脸,和个下人媳妇就在我们屋里鬼混,